那天被少爷耍了一顿，李寻其实也没想把对方怎么样。那会儿生气是真的，但气过之后就没当回事了，他有工作，实在没精力去跟个小孩较劲。
不过好像最近也消停，夜里没什么动静。
李寻与何钦商量了大致的意向，在开干之前得把一些遮风避雨的外设搭建好。
壁画有些大，工程量也挺大，没有三五个月无法完工。
他每次画壁画都不太愿意接受雇主的太多的意见，但这次觉得何钦说的自己很多都赞同。检查了下将要用的颜料和工具，电话响了。
看上面一串陌生电话，李寻皱了皱眉。
最近这几天的骚扰电话有点多。
他叹了口气，点了拒绝。
刚放回口袋，又响了。
还是之前那个号码。
李寻接了。
“怎么收费？”略粗狂的男声开门见山问。
“你是？”李寻问。
“你就说你怎么收费？有哪些服务？”对方语气有些不耐烦。
李寻看了眼这个电话号码，然后直接挂了。
谁把他的电话号码卖了？
一条短信传了进来。
——这是一种新型玩法？
李寻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十几秒，点右上角拉入黑名单。
巡视一圈，觉得差不多了，等遮阳棚搭好就可以开工。没事什么，他准备回去。
李寻并不是所谓意义上的宅男，以前他挺爱出门的，回来的这一年里，没有工作也没人找，大部分时间坐在老爸的店里，偶尔接点小壁画，也就三五几天的事。
在没接这份工作之前，他打算回之前的城市。老妈以他胃病还没好清楚为理由强行不让他走，自己又想着怎么委婉向她表达出柜这件事一直拖着。
其实出柜没有委婉的方式。
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得经历一场心灵残酷杀戮的斗争。
“是要回去了吗？”何钦过来问。
李寻点点头。
“你喜欢钓鱼吗？”何钦问，“我朋友在郊区有个农庄，我们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去那，主要是消磨时间。”
李寻看了何钦几秒，身为一个天生的基佬，他能感觉到何钦在与他接触时有意无意投来的好感。说实话，何钦长得挺好看的，人对好看的事物都会下意识去多看两眼。
李寻自认不是个君子，生理反应也比情感更直观。何况在家一年里他都快清心寡欲，就差剃度敲木鱼了。稍年轻几岁他倒是不介意这种暗示，而现在他只想要份安定的感情。
“改天吧。”李寻开口拒绝，“还得回去奶娃娃。”
何钦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笑道：“那改天你一定要来哦。”
李寻上了车：“嗯，如果不介意多带个人的话。”
“没事。”何钦说，“还有朋友就一起带来好了。”
林野最近晚上不打沙包倒不是怕吵到隔壁，考虑到上次自己确实把外婆惊得够呛，而且现在小心眼大叔肯定得烦死。
一想隔壁大叔一脸不爽的表情，他心情就莫名的爽了。
连带着今天上课被两老师点名批评的那点不爽也下去不少。
林野背着书包从学校门口走去，刚下课，这会儿大部分学生都涌向学校门口，林野背着书包，离着人群慢慢走着。
他不喜欢跟人群走，尤其是那种四五六个人挤在一团，推推攘攘不长眼就会踩到鞋。
现在前面就有七八个男生，你捶我一下，我推你一下，脸上的表情都十分认真，感觉下一秒从兜里掏出点什么往对方身上砸的架势。过往的人都会下意识避让，免得殃及池鱼。
林野微皱了下眉，准备绕开这几个，里面忽然有个男生指着他，说：“就是他。”
剩下的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林野，有种同仇敌忾的气势，好像之前你推我我打你的架势是假的。
才上学不到一个星期，林野每天除了喝水上厕所都没出过教室，班上有男生叫他一起玩，他都拒绝了，不存在什么树敌之说。
他有些纳闷，但没停下脚步。换了新环境之后，他没有交新朋友的打算，尤其是把之前的那帮人删了之后。
“喂，叫你呢！”一个还处在变声期，声音略沙哑的男声喊道。
林野没理会继续往前走。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把整个高三分两类，中二类和普通类。
比如叫他站住的那几个属于中二类里的装逼款。
和那天在河边跟他打架的那三个一类。
纯属找抽。
“嘶，说你呢，耳朵有毛病？”一只手搭到林野肩膀上。
林野蹙眉，微偏头垂眸看着肩膀上那只手，声音低沉道：“把爪子拿开。”
那人比林野矮了一截，被林野这么一瞪，心里有些发怵，松开了手。
林野掸了掸肩膀，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他抬眼轻飘飘地扫过身后那几个人，不咸不淡地问：“有事？”
“新转校的？”说话的人寸头眼睛细长，身材消瘦，校服穿在身上跟用竹竿支撑的一样，空荡荡的，十分不和谐。
可能是他们这几个人里的老大，瘦竹竿说话的时候，剩下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嗯？”林野打量了眼细竹竿，这里面任何一个人，甚至包括刚才搭他肩膀的小矮子都比眼前这个不用什么强风都能吹倒的人合适当老大。
莫非此人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想想河边那三中二气势汹汹的样子，老大也不过如此。
细竹竿眯了眯眼睛，原本就不大，这一眯林野都感觉他睡着了。
“你挺有钱呀。”
“然后呢？”林野没什么表情问。
“没人跟你说我们学校的规矩吗？”细竹竿问。
“学校有校规？”林野故意问，“明天我去找找。”
他没什么耐心跟这几个中二在这浪费时间，等下回去晚了，外婆该着急。
七八个人装腔作势只敢在学校里堵，也是够了。
“去你妈的校规。”一个人骂道。“我们标哥想让你请客。”
请客？费这么大周折就为了让他请客？林野缓了缓脚步，嘴角微微上扬。
“可乐还是雪碧？”
“我…去你妈的可乐雪碧。”有人愤怒骂道。
还有两个准备冲上来开干的架势，细竹竿摆了摆手，只好瞪着他，一脸愤怒。
细竹竿摆手这个动作估计照着电视模仿的很多遍，自认为狂抓酷炫每天得把自己给震撼哭了吧。
林野莫名有些想笑。
啧，都是奇葩。
“一千块。”细竹竿说，“明天中午操场东面，我们在那等你。我们知道你是哪班的。”
校内打劫？厉害了。林野在心里给他们竖起大拇指。
就是不知道学校对这种会怎么处理？一直没从裤兜里伸出来过的手在手机屏幕上按了结束键。
他录音了。
他不屑于跟这种人说话，也不惧他们的威胁，但会很烦。
对付这种就得一招致命。
好比河边那三个，最近在学校偶尔也会碰到，虽然面上不服，也只是面上不服，一句狠话都没有。
点开录音听了一遍，关键的那几句都录了下来，点开微信，发给了屈元。
屈元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语气听上去十分生气：“哪班的？还有没有学生的样子？你告诉我，他们在哪？”
这么多天接触，林野还是第一次见屈元动气，班上无论闹成怎样语气都很平和的屈老师，此刻声音听起来像个泼妇。
“我刚转校过来，不认识。”林野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林野呀，千万不能答应给他们呀。这事就交给老师处理。”
“嗯。”林野回头看了眼，那几个人还在哪站着。
“你出校门了没有？”屈元问。
“出了。”林野左右扫了眼，出来的学生像物品分类一样，慢慢往不同的小食店里走。
店都很小，进几个学生就给人一种爆满的感觉，林野路过的时候只是随便扫一眼，从不进去。
唯独一家店店门口没堆满人，胖墩蹲在那颗树下，面前有两个比他大好几倍的盆，一盆里种着草，另一个，装水，水里放着两只鸭子。
不是那种黄色塑料鸭，活生生的小鸭苗。
“你等等老师，我马上来找你。”屈元说。
林野不用两字还没说出口就见屈元从胖墩身后的店里走出来，后面跟着小心眼大叔。
什么鬼？林野感到震惊，为什么他俩会认识。
他想转身，但屈元已经看见了他，隔着人群喊他名字。
周围的同学分分侧目，林野当场翻了个白眼，他能不能当不认识。
屈元跑过来，往学校里看了看，问：“快跟老师说说，是哪几个？”
李寻最开始被屈元急粗了嗓子给震惊到了，以为出了什么事，后来听到说是学生敲诈勒索，眉头皱了皱。
然后又听到了林野两字，李寻心里忽然就松了口气，少爷被人勒索了？还给老师发求救短信？新鲜了。
不应该一挑十么？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本着不能坐视不理的复杂心理，跟着屈元出了店门。
一看到林野，李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没了，他就知道，少爷怎么会吃亏呢？吃亏只能是别人。
“他们走了。”林野迅速扫了眼屈元身后的李寻。
小心眼大叔今儿穿的白t恤，灰色休闲长裤，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不知是本身很白还是衣服衬肤白，看上去有种青春洋溢的感觉。
“长什么样？”屈元问。
“有个人跟细竹竿一样。”林野尽量维持表情，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受害者。
“我知道是谁了。”屈元拍了下林野的肩膀，“你先回去，这事交给老师。”
林野点头，往回家走。
“阿寻，陪我去学校一趟。”
阿寻？林野踉跄两步，这不仅仅是认识，还很熟呀。
照小心眼大叔的为人，会不会让屈元整自己呀？
林野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但班主任和他死对头很熟一点让他有些不得劲。
“舅舅，等等我。”胖墩手抓着只鸭子，拨动两条小短腿飞快地朝他跑过来。
这是林野见过的最敏捷的胖子，跑动的时候身上的肉跟着拨动，一层一层扑。
有点儿像浪花儿。
然浪花儿扑在他的脚边，手里的鸭子被甩出好远，翻了好几个跟头，往马路上跑。
“我的鸭子。”胖墩顾不得疼痛，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爬起来追鸭子。
林野：……
这会儿马路上人车穿行，鸭子很快就到了路中间，林野回头看了眼，小心眼大叔已经进了学校，他把胖墩一个人留在了这里，虽然前面十几步就他家的店。
也太没责任心了吧。他伸手勾住胖墩的后衣领，冷着脸说：“站着别动。”
胖墩眼泪旺旺仰头看着他，很听话的站着没动。
林野三两步冲到马路上，在鸭子往人家车轮停跑的前一刻，被一只大手捞了起来。
鸭子身上湿哒哒的，又在地上滚了一圈，灰尘沾了一手。
林野忍着丢老远的冲动，快速地把它扔进大水盆里，随后冲里店里拿了瓶矿泉水洗手。
“谢谢小林哥哥。”胖墩破涕为笑，捂着手掌。
刚才应该是擦破了皮，但没因为疼而哭，林野招了招手，说：“过来，给我看看。”
胖墩过去伸出手。
还好，轻微的擦伤，但有点脏。
林野用剩下的矿泉水给他洗了手，返回店里付款。
“小林呀，我正好有事找你。”邻居大爷站收银台前笑眯眯看着他说。
林野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叫爷爷还是外公？
叫什么都别扭。
想着小心眼大叔那戏谑的眼神，哟，外甥。林野莫名觉得自己矮了一截，不止是身份，就连身高都跟胖墩一样。
心里跟堵了一道墙似的。
他只好笑了笑，没说话。
“你外婆中午有事，让你去我家吃饭。”
隔壁家不就是小心眼大叔家么。去他家吃饭？林野心想那我还是饿着吧。
“不用麻烦您，我自己会煮。”
“哦，看不出来挺能干的。”大爷夸赞道，“会煮下次煮吧，今天中午就去我家吃。别不好意思。”
“真的不用了。”林野再次拒绝。“谢谢，我心领了。”
他实在不想去一个陌生家里还是一个不对付的陌生人家里吃饭。
这比饿十顿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