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挂电话,又响了起来,李寻心里憋着火,以为是李靖桐,刚开口准备骂人,一看号码,是外卖。
李寻开门拿了外卖以及一些日常用品放到茶几上,盯着沙发看了两秒,转身回房,出来时手里多了块防尘布。少爷把沙发擦得如同恢复出厂设置,明天回去三五个月也不回来,遮一下免得又落一层灰。
林野顶着头湿漉漉的发出来,白色T恤洇湿了大片,贴着皮肤,露出少年人清瘦的身体肌肉轮阔。
“里面有毛巾。”李寻把打包盒扔进垃圾桶里,看林野一眼,移开目光。
“不用。”林野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了条毛巾,坐到沙发上擦头发。“我今晚睡沙发。”
李寻把茶几上的夜宵推了推,说:“吃点东西,免得晚上睡不着。”又指着旁边的一个袋子,“里面有洗漱用品。”
从电视柜里拿了遥控器,把空调调到24 进卧室,拿了枕头和被单出来,放到沙发上,“早点睡。”
林野下午那顿没怎么吃,这会儿有点儿饿,他扫了眼茶几上的外卖盒,点头表示知道了。
李寻打了个哈欠,走到卧室门口,转过头对林野说:“我睡眠浅,你……”他顿了顿,少爷今天估计也没心情弄出什么动静,“算了,睡吧。”
林野头顶着毛巾,解开外卖袋子闻言抬头看向李寻,对方摆摆手,进了卧室。
他确实没办法弄出动静来,这里没有沙包,连打沙包的心情也没有,安静如嚼蜡一般吃完东西,收拾了打包盒,又拿着湿纸巾擦了擦茶几,给垃圾袋打上结,坐着发了会愣,拿洗漱用品进了洗手间。
刷牙洗了脸出来,路过李寻卧室的时候,门没关紧,透出一丝光线,林野听到李寻说话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林野应该接受了吧。”李寻应该在跟谁打电话。
“你问我我问谁去?”
“是。他爸移民了。”这句话李寻声音压低了说的。
林野没再听下去,回到沙发躺下。
老爸移民了啊?难怪电话打不通。
那老妈呢?她去哪了?她或许也移民了吧。
林野脸冲着沙发靠背,头发还湿漉漉的,压着贴在脸上有股湿黏的凉意。
从不相信到原来是真的后,他有种脚踩在软泥里,身体不断往下沉,泥水漫延至口鼻,无力无望地等待淹没。
李寻挂了老妈的电话,看看时间,起身打开房门往客厅去。
林野背对着客厅,也不知睡着了没,蜷缩双腿,呈环抱姿势。李寻过去关了客厅大灯,留下两盏壁灯,再次扫眼沙发上的人,回了卧室。
李寻把客厅灯关了之后,林野猛然觉得屋子里变得特别安静,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的跳动,一下比一下清晰。不到两米处没合实的窗玻璃外边灯火通明,车流如织,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却还是被这种安静给逼得无处安躲藏,就像掉入口深井,还是头朝下,心慌到失重。
林野睁开眼,试图从心慌里挣脱,拿出手机,点开音乐播放器,音量放到最小,放入枕头下。
不知什么时候,开着的两盏壁灯也熄了,四周黑的不见任何物体。林野翻坐起来,用脚在地板上摸索着鞋子,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他。他记得躺下的时候,鞋子就放在这个位置,怎么不见了?难道是李寻半夜起来帮他拿走了?
他微皱了下眉,打算赤脚去开灯,脚刚碰到地板就感觉不对,柔软的触感。
李寻家没有地毯。
林野刚要张口喊,屋里灯突然亮了,他用伸手挡住,缓了两秒,才看清。
这是他自己的房间。
此刻,他坐在他那张定制大床上,刚才柔软的触感来自地板上的羊毛地毯。林野激动地冲下床,打开房门,外面黑黢黢伸手不见五指,他冲着走廊喊了声,妈。
走廊尽头忽然亮起一条缝隙,接着门打开了,外婆穿着她那件卷边的胸前有块褪色的睡衣走了出来,关切询问林野是不是做噩梦了?
林野上前一把抓着外婆的手,问:“外婆,我妈呢?你知道我妈去哪了吗?”
“你家破产了,你不知道?”外婆的脸骤然一变,李寻幽幽道。
林野猛的松手后退一步,背狠狠撞在门框上,说:“我知道。”
“你爸不要你了,你妈也不要你了。”李寻向前一步,声音带着漫不经心又有些不屑,“你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你闭嘴。”林野怒目圆睁,“李寻,你他妈闭嘴。”
李寻还没完全醒,打着哈欠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什么鬼?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躺在沙发上脸冲着客厅的人,宽松的领口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刘海被汗渍浸湿,黏在额头,紧锁着眉头,嘴唇微微抖动。
“你闭嘴!你快闭嘴。”
李寻:“……”
他有这么招人恨吗?这小子做梦都在跟他吵架。
李寻用力推了推林野:“欸,欸,醒醒。”
林野一推就醒,睁开眼那瞬间,眼里愤怒恐慌和迷茫如烟花般炸开很快又消失不见。
“你舅舅我是好人。”李寻嗤笑一声,转身进了洗手间。
林野盯着李寻的背影,缓了两秒,刚才梦里的场景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坐起来看向窗外,天色已经透亮了。
李寻洗漱出来,进卧室的时候,说了句:“去洗漱,我们该出发了。”
梦虽然模糊不清了,但李寻嘴角那抹笑太过于深刻,如鲠在喉,以至于林野感觉不吐不快,等李寻从卧室出来,他脱口而出问:“很好笑吗?”
李寻被这句话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拧瓶盖喝水的动作一顿,说:“什么很好笑?”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看别人在泥里翻滚挣扎的样子?”林野看着他说。
大清早的,先是被骂现在又被莫名质问,李寻有点儿日了狗的感觉。
他盯着林野看了好一会儿,喝了口水说:“是呀,尤其是你这种……落魄少爷,我可爱看了。赶紧的,洗漱。”
少爷这是又抽什么疯?是梦还没醒?要不给他醒醒?李寻心里盘算着,等下再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就得动手了。
“为什么要管我。”林野站着没动,垂下的手微微握拳,声音不像刚才那样带着莫名的怒火,换成了一种类似哽咽的语气。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李寻瞟他一眼,“非要说一个理由,就是看你不顺眼。”
林野瞠目结舌地看着李寻,以为他会给个什么哦看在你外婆的面子上,或者是同情心泛滥看你可怜才这么做,等等这些让林野不会太高兴去接受的理由,看你不顺眼才会伸出援助之手说你以后我接管了,这是个什么鬼理由?虽然同样让林野不爽。
李寻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进了卧室。
“有病。”林野嘟囔了句,去洗漱。
临走前,李寻把那扇没关紧的窗户合严实了,合上门的那刻,心想还是尽快回来吧。
两人从那句话之后就没再说过话,李寻也乐得轻松,他不保证少爷下次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的时候,不动手让他闭嘴。
为什么要帮他?李寻自己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原本林野的事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他也没那份闲心去做热心肠,有个赵日升就够他烦了 ,但就是这么神奇的让他脱不开身。
李寻忽然发现回来一年里,自己竟都是在带孩子,莫非真如屈元所说自己有当老师的潜质,哦,不,当保姆的潜质才对。
李寻特意早点出发,免得赶上早高峰,但中途接了个电话,路上耽搁了点时间,险些被堵在路上。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林野突然猛拍了下座椅,急切道:“开门,让我下去。”
“抽什么疯?”忍一早上的李寻,听到这句话瞬间就火了,拧眉看向后视镜里的林野。
“我看到我妈了。”林野急得直跺脚,用力推了推紧锁的车门。
车在中间车道,还有两秒就绿灯,李寻往路边看了眼,问:“从哪边走的?”
旁边车子已经启动,绿灯亮了。李寻过了红绿灯迅速靠右,转弯进了条单行道。
“你停车呀。”林野急得满头大汗,用力捶打座位。“我妈要转弯了,你停车!”
李寻放缓车速,从后视镜里往那条街上看,路上没什么行人,稀稀拉拉走着几个买菜回来的人,其中还有三四个老头,剩下几个女的,没有一个符合林野他妈的年纪和身高身材。
“你妈在哪?”虽然很多年没见过林野他妈,怎么说人也不会太变样,神似还在的。
“她要转进那路口去了。”林野把头探出了车外,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疑似母亲背影的女人,“你可快点停车啊。”
这里没有能停车的地方,李寻只能直行。
“你停车呀!!”林野吼道。
“那不是你妈。”李寻把车拐进一个巷子,停了车。
李寻在那女人转路口的时候,匆匆撇了一眼,他不知道林野是怎么认出一个比他妈要矮一截的女人为妈的。
林野推了推门,依旧没打开。
“你开门呀。”林野吼道,“我说你开门听到没有。”
李寻啧了声,赵日升要是这么吼他,早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了,自己对这少爷真是…令他自己都震惊。
“你妈多高?”李寻从后视镜里看着后排因着急而暴怒的少爷,问。
“我说你开门!”林野一拳砸在他的椅背上。
“林野!”李寻说,“我没那么多耐心,收起你的脾气。我再问你你妈多高?”
“168。”林野怒火攻心,他实在是对前面的人恨的牙痒痒,但又打不过。
“刚才你看到了那个疑似你妈的背影有多高?”李寻说,“那女人脚下有十公分的高跟。”
林野微微一愣,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细想了下,那个女人确实不像他妈,比他妈要胖一点点,也的确没她妈那么高。
“我……”林野一时语塞,“我刚才太急了。”
李寻没说什么,把车从巷子里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