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厌凝着谢瓷瞧的视线越发晦涩。
谢瓷意识到他们误会了什么，顿了顿，才解释道：“鲛人的眼泪是天然的避水珠，有了这眼泪我们就能直接入水。”
扶枝澜倒是第一次听说。
“看来主人对我们鲛人很是了解。”金发鲛人意味深长道，随即状似苦恼：“可我见到主人太开心了，哭不出来。要不然......”他深蓝的瞳孔如同神秘深渊，引诱着人坠落。
“主人...亲哭我？”
谢瓷：“......”
扶枝澜心一跳，下意识看向燕无厌。
小殿下笑了。
笑得温柔又明艳。
“要不然，”他将食指抵在唇边，歪了歪脑袋，语气真诚：“我打哭你吧。”
——
唐梅颂醒来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幽蓝色的海水，三角鱼群绕着他游了几圈，又分散游开。小郡王呆呆伸出手，就有一条赤红彩翼鱼十分胆大地停在他掌心。
“这种鱼喜爱独居，善寻石子做窝。”谢瓷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眸光若有星。
唐梅颂还没反应过来，目光发直，只顺着道：“谢公子对鱼类很是了解啊。”
谢瓷还没说话，小殿下便凑了过来，他懒懒抬眸看了一眼，便替谢瓷答道：“阿长见过的鱼，怕是比小郡王吃过的沙子还多。”
想起在鬼域沙漠里被狂沙扇脸的痛苦，唐梅颂抿了抿唇，忽觉锁骨处一点冰凉，他垂眸一看，自己的脖颈上正挂了个晶莹的小珍珠。
“这是？”
话音刚落，肩膀被人拍了拍，唐梅颂回头，看见了扶枝澜，人偶的脖子也挂了颗珍珠，手里还握着一根绳子。
扶枝澜朝他颔首，随即身子往旁边偏了偏，露出身后被五花大绑的金发鲛人。
唐梅颂：“......？”
鲛人比初见时还要狼狈，金发凌乱地在水中飞扬，原本妖冶的脸蛋青一片紫一块，紧闭的眼睛红肿，因为粗绳勒得很紧，他半□□的上身几乎都是勒痕，如此可见下手的人有多么不怜香惜玉。
多大的仇哪？
唐梅颂询问似的看向扶枝澜，人偶冲他摇摇头，三言两语将始末说完。
听罢，唐梅颂看了看昏迷的鲛人，又看了看神情冷淡的那两位，眼神微妙。
小插曲过去，几人继续赶路。
说来也奇怪，这一路上竟然没见着几个鲛人，往来的水族，都是没开智的。见了他们要么惊慌失措地逃走，要么胆大妄为地上前试探。
唐梅颂从未见过海底的光景，如今亲身感知，竟一时恍若置身仙境。这种轻飘飘的感觉，就好似飞翔一般，就是难以控制速度。
小郡王起初还自己胡乱游着，直到一只海龟路过，他觉着新奇便凑前碰了碰，没想到那巨龟受惊，四肢一摆，直直带着唐梅颂冲了出去。
等扶枝澜把人捞回来的时候，小郡王还脸色发白，双腿直发颤，他心脏狂跳，捂着嘴强忍住呕吐欲。
在那之后，扶枝澜便一手牵绳，一手牵人。
察觉到小殿下眼里的戏谑，唐梅颂悄悄往扶枝澜身后躲，试图掩盖自己刚才丢人的行径。
在水中赶路比陆地上慢不了多少，再加上没了弯弯绕绕，几人很快就上了岸。
只不过......
“等等。”谢瓷的耳尖动了动，他蓦然挥出一道金光，树木被强劲的灵力震得发颤，落叶一地。
“哎呀呀，初次见面，这份大礼我可受不起。”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一人赤足踩着虚空，步调悠然，身后不急不徐地跟着一路吃草的羊驼。
这是......
唐梅颂睁大眼睛，盯着赤红瞳孔的少年慢慢显现在日光下。
“那个什么圣子？”小郡王脱口而出道。
他还记得，他们能逃离踏沙城，多亏了这位帮忙。
唐梅颂抱了抱拳：“当日走得匆忙，还未来得及道谢。”
游书凝打量了一下他，似乎有些惊诧，不过片刻他就笑意深深：“世人皆传，小郡王已身陨沙漠，如今看来，谣言到底不可信，这小郡王，还好好地站着呢。”
唐梅颂蹙眉，不解其意。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世人都以为你死了。”
唐梅颂心一凉，“...谁传的？”
游书凝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抬起手，指了指扶枝澜身后躺着的鲛人，道：“不管如何，多谢你们帮我把他带了出来。否则，还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呢。”
扶枝澜向前一步挡住鲛人，道：“圣子与这位鲛人似乎颇有渊源。”
游书凝的一双红眸潋滟，流转着奇异的光芒，他盯住扶枝澜，语气莫名：“这鲛人是我的客人，客人不小心走失了，我心里着急便出来寻他，不想让几位小兄弟给遇见了。”他挑眉：“倒是缘分。”
“是么？”燕无厌突然道，他抬起眼梢，看不出情绪。
游书凝笑着拱手：“见过小殿下。殿下跟前，书凝岂敢说谎。”
燕无厌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你敢与不敢我不知，不如说说这鲛人缘何成为你的客人？”
游书凝神色不变，道：“殿下，国都与水族的关系虽称不上至交，但也不至于是死敌。怎么，这世道连交朋友都需要看种族身份了么？”
燕无厌眸色微敛。
静默良久的谢瓷忽道：“你的一面之词罢了，把鲛人叫醒，他若愿意同你离开，我们不会阻拦。”
游书凝眯着眸细细盯着谢瓷上下打量了一番，“还不知这位是？”
谢瓷微微颔首，道：“谢瓷。”
“谢、瓷。”游书凝把这二字拆开，在唇齿间呢喃几遍，他弯唇：“原来是东方家的二公子，久仰大名，失敬。”
“那便听谢公子的，让鲛人自己做决定。”
谢瓷踱步至鲛人跟前，敛眸，双指相触，打了个响指，就见虚空中水汽凝成水珠又化作冰晶，噼里啪啦地砸鲛人身上。
硬生生把金发鲛人砸醒了。
他龇牙咧嘴地睁开眼，眼里的怒火如有实质，待看到谢瓷面无表情的脸蛋又憋屈地收了回去，他强扯出一个笑：“主人......”
谢瓷没应，而是抬手指向游书凝，淡声道：“认识么？”
鲛人顺着看去，对上了一双妖冶的红色瞳孔，思绪停滞片刻，恍然一瞬，他僵硬地点点头。
“认得。”
谢瓷蹙眉。
“可愿跟他走？”
鲛人双目无神：“愿意。”
谢瓷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见鲛人神情恍惚，像是——
中了蛊惑。
少年冷然回头，与那双红眸直直对上。
碧色瞳孔星子流转，浅淡的法阵若有似无。游书凝闷哼一声，猛地挪开视线，他抬手捂住眼睛，羊驼见状忙不迭地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似人非人，似妖非妖。”谢瓷嗓音很冷，如霜雪倾覆：“鲛人不会给你，请回吧。”
唐梅颂被这转折给看愣了，他压低声音与扶枝澜耳语：“我还以为他是好人。”
扶枝澜睨他一眼，“并非出手相助，便是好人，也可能是别有所图。人的善恶不是这么简单区分的。”
唐梅颂若有所思。
“谢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游书凝捂着眼睛，却笑出了声：“没关系，这鲛人迟早会主动来找我的。”说罢，他的身影与羊驼一同消失不见。
唐梅颂凑到谢瓷跟前，道：“谢公子方才的话，是说这圣子非人非妖么？”
谢瓷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燕无厌：“以你所修，应当能看出他命轨有异。”
燕无厌没否认，他垂眸看又昏了过去的鲛人，嗓音情绪难辨：“知晓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谢瓷沉默几息，燕无厌不会不知道游书凝的情况意味着什么，但他既然不想管，谢瓷也不会插手。
扶枝澜打破凝固的氛围，道：“不管这鲛人与那圣子有何纠缠，当下还是赶路要紧。”
唐梅颂点点头：“唐门医毒兼修，让这鲛人与我们一路，届时自有人医治他。”他说罢，停了停，又蹙眉道：“那圣子说外界都以为我已身陨，这又是为何？”
燕无厌漫不经心道：“不难想，此前一堆人追杀你，现在都以为小郡王死了，那追杀的队伍自然就会少了。”
扶枝澜思忖道：“有人在背后帮我们？”
唐梅颂第一时间想到了锦王府，他压下心底疑虑，抬脚离开，目光执着而坚定：“我会找出答案。”
扶枝澜紧跟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鲛人：你不要过来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