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赤眸少年遥遥望着那番热闹场面，半晌轻啧出声。

他身侧的羊驼轻轻蹭了蹭他，似在安慰。

“我才没羡慕！”游书凝撇开眼，看向烧红一片晚霞的天际，愉悦地吹起了口哨。

反正他们也没几天这样轻松的日子了。

羡慕？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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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长青风月楼，身心俱疲的几人带着凉意落座。

好端端的一场蹴鞠，硬生生被他们玩成了诡招层出不穷的比试。

即便如此，到底是分出了个胜负。

但众人心知肚明，最后关键的一场，谢瓷本该能接住那一球，可少年猝然惨白的脸色和发颤的身躯让那一球通畅无阻地进了框。

千钧一发，小殿下一把将少年带到了怀里，耳畔听着对方闷闷沉沉的咳嗽，颤动羽睫下的眸色若浓稠的墨，周身气息压抑而晦涩。

少川守在一旁，看见那刺眼的血珠从少年指尖滴落，不禁红了眼圈。

“主人......”

谢瓷缓了片刻，终于从燕无厌怀里抬起头来，他还未来得及掐个净身诀，就被小殿下代劳了。

他恹恹地笑了一下，留恋地停了片刻终是离开了那个怀抱。

“你们赢了。”少年宣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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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风月楼特地为点风赛的胜者清了楼，除却服侍的小二，其他闲杂人等都不得入内。

谢瓷要了一间房，此刻正在案几旁支着侧脸休息。少川守着他，屋内只点了一根烛火，幽暗明灭。

“主人，您是不是就快要离开少川了？”人偶低声道。

谢瓷掀开眼帘，眼睑下一片长睫的阴影，愈发衬得瞳孔深邃无波，但目光触及失落的人偶时却软了眸色。

“不要害怕。”他倦倦道。

少川怎能不怕？

“不要丢下少川，少川跟主人一起走好不好？”人偶哀求道。

“傻瓜，只要你活着，我便还在。”谢瓷道，他如今瞧着病气愈发重了，气息较之常人都虚弱不少：“你的心脏，是我的一部分。”

所以只要少川还在，谢瓷在某种意义上也存在着。

人偶不吭声了，眼泪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让我一个人睡会，你先出去吧。”谢瓷有气无力地揉了揉他的脑袋道。

人偶蓦地喊道：“主人才是傻瓜！”随即夺门而出。

谢瓷无声叹气，捏着眉心思忖。

按推测，万重楼绝对不会放过世家大比这一好时机，届时反叛一起，六大陆动乱，便是他夺取帝神神识的最好时机。

也不知魔神那家伙如何了。

没想多久，谢瓷便察觉到有人靠近。

他抬起眼梢，小殿下阖上了门，视线穿过烛光，清浅又沉重。

“你们输了的惩罚。”燕无厌垂眸看他。

“嗯？”

“是要提问还是言灵？”

谢瓷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执行言灵，便道：“你问。”

小殿下凝视着他，浅色眼眸盛满跌碎的星，嗓音发颤：“万物生有命轨，运转如星。我在星河里找了很久，找那颗属于我的星星，但是他走掉了，我也迷路了。”

谢瓷怔然和他对视，见那张漂亮的脸缓缓扬起一个笑，眼睑的泪痣却宛然欲泣：“那颗星星很快就要彻底不见了，我该怎么抓住他？”

谢瓷指尖发紧，有些苍白的唇微张：“寄之……”

不要说了。

不要……再心悦我了。

谢瓷喉间发涩，喑哑道：“不要了。”

“你说什么？”燕无厌猛然抬眼，琉璃瞳满是不可置信，他似乎有些站不稳，脸色煞白。

“我说，不要那颗星星了。”谢瓷一字一句道，他的心似乎被尖锐的利器一点一点剜着，渗出的鲜血只能往里咽。

燕无厌眸光震颤，心在一瞬间跌入了谷底，如陷入漫漫长夜看不见光。

“不要了？哈，”他似哭似笑，自摇晃的烛光下勾起殷红的唇角，漆黑的情绪蔓延到顶峰：“凭什么你说不要就不要？”

小殿下隔着案几拽住了谢瓷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字字泣血，眼尾红得令人难过：“可谢长渝，漫天的星河这么多，为什么没有一颗是你？”

为什么这么多颗星子，却独独没有他想要的那一颗。他可演遍天下人的命轨，却独独算不出他最想算的那一个。

为什么？

“因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谢瓷定定瞧着他，碧金色的瞳孔清亮而温柔，在朦胧的烛光中仿佛有泪光，少年轻声呢喃道，音色嘶哑：“所以把这颗星星丢掉吧，他不值得。”

燕无厌怔然，意识到谢瓷字里行间的意思后，他的神情仓惶又痛苦，手指猝然收紧，就像是害怕谢瓷从眼前消散，眉眼压抑着沉沉的戾气：“我不许。”

谢瓷曲起指骨艰难地喘了口气，鲜血星星点点地顺着指缝蔓延，他似乎觉得释然，轻轻贴近燕无厌的侧脸，眷恋地蹭了蹭，随即在那白皙的脸颊落下带红的吻痕。

燕无厌浑身一颤，蓦地低声笑了起来，可是每一句笑都带着极重的涩然和不甘。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活下来？”小殿下敛下眼睫，与谢瓷额头相抵，他微微笑着，笑得近乎天真又残酷：“把我的神识都给你好不好？”

少年漂亮的脸颊上那鲜红的唇印让他看起来嗜血又脆弱，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谢瓷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一点点压制住自己晦涩的情绪，末了低低呢喃道：“神识无法转移到他人身上，你知道的。”

“寄之，”谢瓷与小殿下对视，碧金色瞳孔幻化成兽瞳，泛起一瞬间的冷漠与暴虐：“你难道算不出来群龙的降临吗？”

燕无厌掌住他的下颚，眸色深深：“我知道。”

“那你便知道，我和国都的七殿下，是敌人。”谢瓷眼里染上几分凉意，近乎残忍地陈述着事实：“我们之间只有一条路，那便是——”

“我与你一起。”燕无厌轻声打断道。

谢瓷猛然抬眸：“什么？”

燕无厌迎着他微微怔顿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与你一起，无关我的身份。我很早便和你说过，我不在乎皇位，当初回宫也不过是为了证实一些猜想罢了。”

“阿长，”燕无厌执起谢瓷缠绕着纱布的手，轻柔落下一吻：“我会铲除妨碍我们的东西，再等等，等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刻，便再也没有什么能阻碍我们了。”

谢瓷感受着不断向自己涌来的灵力，纯粹又蓬勃，就像小殿下的感情，如此孤注一掷又奋不顾身。

“你再等等我。”燕无厌哀求道：“我会治好你。”

所以不要这么轻易地就放弃我，我会证明，我有资格和你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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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风月楼一层，唐梅颂看着姗姗来迟的两位少年，内心松了一口气。

不仅是他，在座的各位都不约而同地放松了许多。

岳不恣盯着谢瓷被咬破的唇瓣，又扫过燕无厌几乎一致的伤口，莫名沉默了半晌。

“休息好了？”岳不恣问。

谢瓷颔首：“劳烦各位费心了。”

云辛摆摆手，“你没事了就好。所以刚刚你接受了什么惩罚？”

谢瓷看了眼燕无厌，小殿下露出温煦绸缪的笑意：“言灵，下来和大家一同欢聚。”

云辛反应了片刻，方唏嘘道：“什么嘛，这算什么惩罚？”

赵漠承道：“师妹，谢公子身体不适，让他陪我们胡闹也算是强人所难了。”

云辛顿时不好意思了：“抱歉，要不你还是继续休息吧？”

谢瓷摇了摇头：“好很多了，你们方才在聊些什么？”

赵漠承：“在说世家大比的事宜。说起来，谢公子和燕公子可要参加？”

谢瓷看着眼巴巴凑近的少川笑了下，道：“我便不参加了。”与此同时，他传音道：“消气了？”

少川听见他的的声音，含含糊糊道：“本来就没气主人。”只是气自己太没用，不能够代替主人受苦罢了。

燕无厌弯起眼，客客气气道：“我也不参加。祝各位拔得头筹，凯旋而归。”

赵漠承哈哈一笑：“有岳不恣小师父和宋少侠在，我们怕是无缘第一了。”

“宋少侠？”燕无厌挑眉。

唐梅颂捏了捏眉心，低声道：“其实我是......”

“嘘。”云辛调皮地眨了眨眼，“看破不说破。”

唐梅颂有些惊讶，原来他们都知道了？

赵漠承见他似乎不再隐瞒，便主动道：“其实很好猜。只是当时我们看你处境，怕有人知你身份追害于你，便也不多问了。”

燕语看了看旁边的小姑娘，眯了眯眼：“这么说，这小娃娃也是唐门的？”

小眷铃握紧小粉拳，点头道：“小眷铃一定会找出凶手报仇！”

燕语笑了：“你个小娃娃，乖乖长大。报仇雪恨的事还轮不到你。”她说着，凤眸若有似无地扫过唐梅颂：“毕竟你师兄，可不希望你再出事。”

小眷铃嘟起嘴，不太服气。

“小眷铃也会很厉害的！”她哼唧道，“迟早把你们都打趴下！”

“哟。”燕语好笑道：“那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