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去老家，这大冬天这么冷的？”

早晨起来，宋怀言还在洗漱呢，就听到了他爷爷在厨房说今天他要去老家的话。

感觉有些惊讶，穿着暗红色毛衣正在刷牙的宋怀言，立马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为什么啊？”

“我想去老家多做点板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好直接说自己想像昨天李晓玫说的那样做板凳赚钱，到了最后正在厨房忙活的宋老头只能梗着脖子来了这么一句。

昨天李爷爷去老家拉东西，宋怀言作为邻居和准孙女婿，不可能不去帮忙的。

所以昨天晚上，放学后赶过去的李晓玫在那个屋子外面说的话，他其实是有听到的。

“可是现在都冬天了，天气那么冷！”

难得自己爷爷振作起来，宋怀言是打从心底想支持的。但想到老家的情况，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皱眉了：“而且我们已经好久都没有在老家住过了，柴火煤块那些东西，我们也没有提前准备。”

“那些东西隔壁晓晓家有，这次我过去用的就是他们家之前备了没用完的，到时我跟他们家借。”

说是借其实在内心深处宋大牛也明白，只要他一开口，他那个在隔壁住着的老兄弟和老嫂子，会直接给他们的。

两家是那种最穷的时候，确实同穿过一条裤子，同喝一碗野菜粥，还互相背着对方躲过鬼子战火的关系。再加上孩子们，现在越来越好的关系。所以对于过去后取暖做饭的柴火、煤球、稻草等，宋大牛真的一点都没有担心过。

“但现在都快过年了！”

心里已经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但临了宋怀言还是有些担心了。

“今年过年在二月份，离过年还远着呢。而且正是因为快过年了，我才想试试的，其他的时间也不合适啊。”

把自己炒的土豆丝端了出来，又拿出一个空着的碟子。宋大牛一边捞之前腌的咸菜，一边声音极低道：“一般这个生意也就过年的时候最好，现在才十一月十七，离真正过年二月十七号，刚好有三个月的时间呢。这三个月时间，我想好好的试一下。到时行就行，不行我也认了。”

“那好吧，到时我去老家陪你。”

一直捏着牙刷的宋怀言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下意识的松了口：“到时没准我还能跟你学一点木匠手艺呢。”

“你跟我学个屁，你是读过书的，你好好的学好你们师父教的那些，好好的想办法把你的高中读下来就比什么都强。”

他们厂子没有读过书的太多了，但凡是有一点点学历进去的，厂子一定会优待的。想到自己的孙子当时一进厂子，就被安排做维修了，就跟他们这种挖煤卸东西的完全不一样。

宋大牛在认真叮嘱两句后，最后还是忍不住真心诚意道：“听你李奶奶说，现在晓晓都是早上五点半就起来背书背单词了。晚上不用人催，她也是只要进自己的屋子了，就能学到晚上十一点。看样子她是真的长大了，真的一门心思想考上大学了。她现在是高中生你们差距看着是不大，但如果她真的考上大学了，你们的情况看着就确实完全不一样了。所以既然你有了想读书的打算，不管是去我们工厂的学校读，还是想去外面的专业夜校读，我都支持。”

“……”

宋怀言一次都没有跟别人说过他想读书的事情，他也完全没有想过读夜校的事情。感觉爷爷会知道他的事情，应该是看到他放在书柜里的那一沓高中书籍了。

轻轻点点头，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最后宋怀言只能下意识的先改变问题，继续跟自己爷爷说他想回老家做板凳的事情。

*

这年的十一月下旬，刚刚从石头村回来的宋大牛，很快再次拿着的东西回了他的老家。

知道他去乡下做什么，作为他老朋友的唐爷爷也是经常回老家，给他帮忙的。

他们都这么折腾了，他们在老家的堂兄堂弟们得到消息了，也不可能不帮忙。

大家都是四五十的人，说他们是中年人他们好像已经有一点点不合适了。但说他们是老年人，大家却都还没有到六十岁，普遍都是五十五岁左右，感觉跟真正老年人还是差一些。

但他们这样的，去外面确实已经找不到工作了。

待在家里做老人，现实又不允许，他们自己也不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反正在这种冬天大家刚好不用种地，去外面打猎冬捕他们确实比不上年轻人的情况下。知道宋大牛和李山河开始在李高山的家里，做凳子小柜子了。知道在城里上班的李高山，最近也总是骑着自行车回到老家跟他们一起折腾。

几个年纪大一点，身体又感觉挺好的老伙计。又干脆找过来，给宋大牛他们强势帮忙了。

按照他们的说法，与其在家里天天的不知道干嘛。他们还不如出来，给宋大牛他们帮忙混一顿饭，顺便再赚个几毛几块的。

反正在李晓玫忙着学习，李妈妈忙着布置她的店面查漏补缺，开始在她的店里开火，试着做自己想做的大饼子，还在研究怎么开店才最好时。在沈阳郊区的石头村，宋爷爷李爷爷他们就是放开了手，买了村子的几十颗树，开始认认真真像模像样做起了各种凳子椅子。

小圆凳、小床头柜、靠背椅、扶手椅、圈椅、玫瑰椅、躺椅、太师椅，小炕桌等等。

宋爷爷他们中，确实有很多的能手。

大家现在其实也不知道到底哪种椅子好卖，等做了很多常规的靠背椅和小凳子后。后面大家就各显神通，把自己各种知道的椅子都做了一套。其中大家都喜欢的小炕桌，他们是做的最多的。

等做出来第一批后，在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在李爷爷派来的车子过来时。大家又把很多的椅子，直接拉到了艳粉村的田远山家。

田远山就是那个之前给李晓玫父亲的情人，租房子的那位。

如今在李爷爷的介绍下，对方的儿子已经成功进入到李爷爷现在所在的钢厂运输部了，做的也是开大车的工作。

虽然他的儿子进去的不是时候，那边已经不招收固定工了，进去是那种三年一签合同的合同工。

但钢厂的合同工，感觉也比外面小厂子的合同工强的多。反正在儿子顺利进去后，老田就特别识趣的回请了给他们说招人信息的李爷爷。

等李爷爷在那样的场合，说出想租他们房子做个临时仓库后。老田就没有犹豫了，就立马用十三块的低价，直接租给了他们一个正好空着的小院子。

然后在李妈妈等着店面放气味，等着打算到元旦的时候正式开业。如今还在店里做各种饼子研究时，晚上给李晓玫带来很多红糖饼，五香饼，花生饼时。

做好一批小板凳小炕桌的宋爷爷他们，早就已经借了一辆小三轮，拉着他们做的东西去了艳粉村的夜市开始直接做起了他们的生意了。

“小板凳喽，自己纯手工做的小板凳，还有小炕桌。”

李高山和宋大牛，都是真正过过苦日子的。

等你在外面差点要过饭，差一点被饿死过，差一点被天空掉下的导弹大炮炸死过，你就不会觉得在街上叫卖算丢人了。

宋大牛早先是儿子儿媳在自己面前出意外，确实被刺激到了。儿子儿媳在厂子在自己面前出意外时，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是完全救不了他们，他心里也有些想不通和自责。再加上当时自己为了一套房子，直接跪在厂子门口，确实感觉自己有些丢人了。所以在很多人认识他的工人村和他出生的石头村，他就有些羞于出门了。就有一种，自己给自己孙子丢人了，也让别人看不起他们家的感觉。

但现在差不多在石头村做了一个多月的凳子椅子，天天的忙忙碌碌的，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他之前感觉羞耻不好意思的事情了。也几乎忘记自己的右腿在快速走路时，确实瘸着一点的事实。

反正等自己完全想开了，等在这个自己好几年都没有过来，看着异常热闹的街道上。

他就是突然没有了不好意思的感觉，就是拿着自己做的小圆凳，直接大声的叫卖了起来。

“自家做的小凳子好凳子，一个两块啊！”

他在这边大声的喊，李晓玫的爷爷则是拿着一个小炕桌，直接举着在他的另外一头也跟他一样大声的喊着：“小炕桌，纯手工做的实木小炕桌，一个三块钱啊，质量嘎嘎的。”

“三块有点太贵了！”

东北人大多豪爽，见他们都算上了年纪了，但却又看着很精神。就有路过的大娘，直接笑着接了一嘴。

“三块太贵，你们喜欢也可以还一下价格啊。这是我们兄弟几个亲自上山砍树，亲自拉一下，一点一点做出来。今天第一天出来卖，喜欢的大家直接还价格，价格合适我们就卖了。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大家有需要换新桌子新凳子的，欢迎过来看看啊。”

李高山是那种不笑时感觉特别严肃的老人家，但只要他微笑了，就看着特别和蔼和老实。

反正在他的卖力吆喝下，不少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大爷大妈们就尝试着还起价格来，也好好的看起货来。

大家都是识货的人，看出他们桌子凳子确实都是自己做的，打磨的也特别好。

不少感觉价格确实不贵的，便当场当真跟他们还起价来。

那一个晚上，就在艳粉街的那个街市上，李高山和宋大山把他们放在小三轮车上四十多个小板凳和二十多个小炕桌，全部都卖掉了。

看着一点点空下去的小三轮车，看着一点点鼓起来的上衣兜子和下面的裤子裤兜，还有他们捏着很多零钱的手掌心。

几乎快四十年都没有这么做过生意的两人，全部都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刻，他们甚至想起了他们十几岁特别特别年轻时，为了赚钱在村子打了很多野味，然后提到野味兴冲冲去市中心卖东西赚钱的事情。

也想起，他们第一次给附近的水泥厂卸水泥。两人背着沉甸甸的水泥袋子，跟着人群当时来来回回卸了上百次，最后一人领到三块巨款，两人拿着钱当时乐不行的场景。

而自从后来真的进厂做了正式工了，他们后来就再也没有这样站在大街上过。他们也再也没有过当时那种只赚到了两三块钱，两人就乐的不行的那种特殊心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