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忘川河畔，除却开得正盛的彼岸花，汐裳身上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成了最亮眼的色泽。

凤倾芸担忧地看着她的情况，汐裳向她摇头示意。

叶笙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并慢慢踱步到黑衣人那边。她取出骨哨吹了吹，领头的男人竟化作一个傀儡。

叶笙这才继续道：“其实呢，我并不喜欢凤青琰这个名字，你们还是继续叫我叶笙吧。”

她看着又惊又怒的若禹，笑道：“想必你们有很多疑惑，现在距离第二场戏还有一段时间，看在咱们友好地相处了这么久的份儿上，我可以一一回复哟。”

汐裳冷笑道：“叶姑娘，你的身份有些多，不如先挨个介绍一下？”

叶笙欣然同意：“好啊。不过你说得对，我的身份确实有点多，该先介绍哪个呢？”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既然你们是从叶笙认识我的，那便从这个开始吧。”

说起来，叶笙是她最喜欢的身份。

只有做叶笙时，她保留着原本的样貌，不必伪装。

叶笙指了指汐裳：“就像你分析的那样，我发现了你藏在彼岸花中的魂魄，并窃走了一部分用于制作影偶——这个且容后再谈。我想着，既然我的前妻要回来了，那我要给她准备一个惊喜才好。”

“我在三大宗门中挑选了一番，霜飔阁太烂了我瞧不上，天璇门倒是不错，可惜里面有个让人讨厌的家伙。那便只有璀错谷了。”叶笙说着，还不忘满意地点点头。

若禹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怒火：“所以，你便处心积虑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进了璀错谷？”

“不不不。”叶笙摇摇头，“叶笙这个人嘛，不是我编的。我在信源山给你们讲的故事，也大部分都是在她身上真正发生过的。”

“只不过，真正的叶笙不叫叶笙，她也没去过璀错谷。她的生父为了勒索杀了她，那时她才将将四岁。”

“不然，她的母亲和魏姨，怎么会一门心思要和那个男人同归于尽？不然，叶巍就算再木讷，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对他的亲妹妹不理不睬。”

汐裳道：“你在真正的叶笙死后，趁机取代了她，并和叶巍一起被送上璀错谷，是吗？”

叶笙笑道：“是也不是。我说了，她不叫叶笙，她的名字不好听，我不太喜欢。我寻了个机会，变作一个孩童模样，出现在了叶巍身边。”

当年见到的妹妹死而复生，还变了一副模样的叶巍，直接吓晕了过去。

叶笙给他消除了部分记忆，但之后叶巍的心底仍旧留下了些恐惧，始终不愿意亲近她。

“哦对了，你们知道叶巍为什么一定要死了吧？”叶笙假作可惜地叹口气，“他确实很有天赋，修为越来越高，万一什么时候冲破我给他记忆做的封印，便不好了。所以，我只好先送他走咯。”

若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你个疯子！”

叶笙像是听到什么稀奇可笑的事，几乎要止不住笑了。她说：“这就算疯子吗？若禹姐姐，我可还干过很多更疯的事呢，你想听听吗？”

一声“若禹姐姐”，让若禹彻底崩溃了。

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叶笙时，瘦弱的小姑娘眼里满是恐慌，嗫嚅地唤她：“若禹姐姐。”

一叫便是六年。

后来叶笙大了，再也没有这么叫过，每天都对她没大没小的，不分长幼。

若禹无比怀念当年小女孩口中的一句“若禹姐姐”。可她万万没想到，再次听到时，竟是如此情景。

叶笙嘲讽地笑笑，继续讲述道：“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们几个，让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朋友间的信任。”

汐裳想起了什么，咬着牙问：“木相玄澧令是你取走的？”

“是。”叶笙坦然承认了，“我的骨哨可以控制傀儡，也可以控制我造的影偶。我控制她走到我面前。哦，还得多亏我的好妹妹的配合，让她恰好摔在了我身上。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我岂有不取走木相玄澧令的道理？”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凤倾芸攥紧了拳。

叶笙又看向汐裳：“当然也要谢谢你，帮我编了一个好理由。”

汐裳暗骂自己实在太会帮倒忙。

那时她对叶笙太信任了，完全没有怀疑过她。木相玄澧令一失窃，她便立即想到了不干好事的南书。

叶笙又想起一件事：“对对对，我怎么又忘了。可不是该好好谢谢你，汐裳，我的好姐妹，多谢你救我性命，不然我早就死于幽摛草了。”

汐裳的脸色难看极了：“你是故意的。”

当时，叶笙已经和汐裳相处过一段时间。她看出了汐裳的变化，确信汐裳不再是那个冷漠的、不讲人情的陌伊了。

汐裳没能救叶巍，正暗自懊悔。再加上她与叶笙之间的“情分”，叶笙十分笃定，汐裳会救她。

“当然啦。”叶笙承认地痛快。

凤倾芸的脸色也同样难看：“你想用影偶做什么？”

为了一个影偶，她竟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

“你们不是猜出来了。好妹妹，我想用影偶取代你的相好啊。”叶笙气定神闲地答着，仿佛她早已胜券在握。

“你休想！”汐裳一字一顿地说。

“话不要说太满，且试试看。”叶笙的目光扫向对面的所有人，忽而停留在了尺素身上。

她笑道：“至于我的第二个身份，我真是很不愿意提起呢。”

她原地转了一圈：“你们也看到了，我呢，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女儿身。那为什么我做凤青琰的这么多年，都是男儿身呢？”

她看向凤倾芸，期待地问：“好妹妹，你猜猜看？”

凤倾芸不吭声。

叶笙大感没趣，只得叹道：“我的好妹妹，你居然不知道，我们的父亲，相比女儿更喜欢儿子吗？”

凤倾芸真的不知道。

她白羽之凰的身份，只会遭到嫌弃。她对外界消息也一概不知。

叶笙继续讲述道：“我们的父亲，在生我之时，一直想要个男孩。可惜我是个女儿身。我们的母亲，害怕凤族的王位落到别人手里，便在我出生后，立即给我施了障眼法，使我看起来是一个男婴。”

“她的障眼法很厉害，世上无人能看得出来。”

有时候叶笙也在想，如果母亲没有难产而死，凤倾芸身上的白羽，她大抵也是遮得住的。

她会保护好凤倾芸，让她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快乐地长大。

可惜，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提起素未谋面的母亲，凤倾芸有些恍惚。

她缓了缓，又不解地问：“就算父亲再偏爱男孩，若是他只有女儿，也不至于将王位传给别人。为什么……非要让你女扮男装？”

叶笙还在笑，只是这次的笑冷了些：“因为，他还有个私生子，我们还有个哥哥呀。”

说完，她提高声音喊道：“哥，藏着多没意思，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要对你的影偶下手了！”

凤倾芸大为惊愕，一时失去了声音。

汐裳想起在信源山她和易初的心照不宣，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人群里的易初登时把视线投在尺素身上。

过了许久，也没见什么人出来。叶笙叹息着摇摇头，依旧笑着道：“哥，这可是你逼我的。”

她捋了捋头发，叫道：“南书！”

话音刚落，一阵劲风扫来，南书忽然出现，直奔尺素而去。

尺素接住，与她打斗起来，却被逼得步步紧退。

众人慌忙向四周散去。

就在南书即将一剑划破尺素的喉咙时，一道身影终于出现，挡住了南书。

南书一个跟头向后，退回到了叶笙身后。

她眼里的暴戾和杀气尚未完全消散。

尺素怔愣地看着他面前的男人——与他有着相同长相、身形的男人。

那男人回过头挥了挥袖，尺素目光呆滞，不动了。

叶笙津津有味地看着，这时才道：“凤青珣，你终于出来了。”

她又转向汐裳，摇头道：“若不是因为他一直躲在天璇门，兴许我如今就不是叶笙了。”

想了想，叶笙又对凤倾芸道：“好妹妹，他的影偶似乎没少针对你。你再猜猜看，他想要做什么？”

凤倾芸出了一头汗，隐约猜到了凤青珣的目的。

叶笙得不到回答，只得自问自答：“他想要凤族的王位啊。”

凤青珣当即厉声道：“你胡说！”

叶笙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胡说？哈哈哈哈。”

凤青珣沉着脸：“我早就说过，我已落发出家，不再关心这些。”

叶笙信服似的点点头，又冷笑道；“放屁！你若真心出家，又为何弄出一个影偶替你游走世间？你的影偶到处趟浑水，还想对凤倾芸下手。你说说，你怀着什么心思，还用我多说吗？”

凤青珣狡辩道：“我若想要那个位置，当年便会与你争抢，又岂会等到现在？”

叶笙啧一声：“你倒是想那时同我抢，可惜，你抢不过！从修为天赋，到治理能力，甚至于收买人心那一套，你都远远赶不上我。你有什么资格同我抢？”

凤青珣面色阴沉，似乎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不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