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那次切磋过后,汐裳每次在人多的地方经过,总能让周围立即安静一瞬。
走远后她还能听见压低声音的议论声。
一时之间,她竟成了茶余饭后必聊话题的主角。
且事情愈传愈离奇,逐渐演变成她暗恋凤倾芸,遂勇斗无尘长老的得意门生,不惜性命也要给凤倾芸出气。
听着微生沅平淡的转述,汐裳哭笑不得。
她算是明白陌伊是怎么为护天下苍生而死的了。
这群人,传扬八卦就算了,怎地还添油加醋?
汐裳本以为谣言止于智者。
然而——
“你不会当真暗恋凤倾芸吧?”微生沅问得一本正经。
汐裳心想怎么这浓眉大眼的也听信传言,忽又想起微生沅每次告知她的“情报”俱是听说的。
好吧。
汐裳认真答她:“自然不是。”
她对凤倾芸从来都是明恋。
微生沅松了口气:“那就好。”她又补了一句,“不然伯母怕是不会放过你。”
汐裳:“……”
准备了几日,凤倾芸便同若禹引一群人出谷。
璀错谷中有许多木制的大鸢,可飞越千里,能坐二十余人。
她们便以此出行。
微生沅一路跟在若禹身侧,侍奉甚为周到妥帖。
汐裳也跟在凤倾芸身边,凤倾芸偶尔看向她时,她不是在吃就是在睡。偶尔取出她的灵石,从中汲取灵力。
若禹见了,戏谑道:“有个好徒儿果然好。”
凤倾芸装作没听到。
若禹悄悄瞥了眼她有所活泛的神色,心里暗自放心了些。
不到半日便抵达歧安县城。
众人在城外停下,收拾整装后进入歧安县。
歧安县极为富裕,往常街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大大小小的商铺瓦子甚为繁华。
此地本有夜市,至午夜不息。
然这时街上颇为冷清,往来行人甚少。路边许多房舍都挂了白。
若禹沉吟道:“看来此间果然死了不少人,这才导致人心惶惶,不敢外出。”
她对凤倾芸道:“不若先在此借宿一晚,观察一番。”
凤倾芸点头。
十余人在一处客栈住下。
其余人各自回房安顿,微生沅留下向掌柜的付银钱。
客栈的宋掌柜年近不惑,紫棠色面皮,眉目周正。
她长袖善舞,很快与宋掌柜攀谈起来。
宋掌柜好心提醒:“这位姑娘,莫要在这
歧安县中逗留,以免招致祸事。”
微生沅问道:“敢问掌柜的,这歧安县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宋掌柜压低声音:“姑娘有所不知,这歧安县怕是遭了诅咒,死了许多人。若非我一家老小俱在此处,我早就离了这晦气地方。”
微生沅神色认真:“不知是何诅咒?”
宋掌柜却于此缄口不言:“总之,切记谨慎,定要早日离开。”
“他定然还知道些什么,却不知为何不愿说。”微生沅正将自己探得的消息告知众人。
“想必是要害之事,亦极有可能是我们此行关键。”若禹道。
凤倾芸见窗外夜色已深,遂道:“今日已晚,诸位先行休息,明日再探查。”
若禹先起身道:“确已不早了,我先回房睡了,你好生休息。沅儿,走罢。”
其余人也施礼告辞。
微生沅欲拉汐裳一起走。
汐裳揶揄她:“好沅儿,你师尊等着你呢,还不快跟上。”
微生沅轻轻剜了她一眼。
汐裳暗笑她太过温和一点威慑力都没有,道:“你走吧,我还有事。”
微生沅走后,房间内只余汐裳和凤倾芸二人。
凤倾芸看向汐裳,幽深的眼眸令人沉溺:“你还有何事?”
汐裳目不转睛地回视,一本正经道:“方才宋掌柜都说了,此处容易招惹祸事,想来事态凶险,我若是灵力不够可怎生是好?是以,你不若现下把那雪灵芝给我吧。我也好有个凭仗。”
“有我在此,不会令你有事,雪灵芝还是由我收着妥当。”
“你……”
凤倾芸赶人了:“若无事你便回房。”
汐裳干脆赖着不走:“我不回。”
她有理有据:“你的意思不是你要护着我吗?我回了房,若真出什么事,远水救不了近火,我该如何是好?”
最后她得出结论:“要么你把雪灵芝给我,我有了此物,自然不会有事。否则,我不回,我害怕。”
凤倾芸遂道:“那你便在地上睡。”
汐裳当然不干:“我不睡,地上凉。”
凤倾芸一挥手,汐裳旁边的地上骤然升起一把火。
几缕火苗张牙舞爪地往汐裳身上招呼。
汐裳下意识往旁边一闪。
凤倾芸幽幽道:“如此,可还凉吗?”
汐裳:“……”
不凉是不凉,但你莫不是想烫死我?
在离火焰远远的地方,汐裳打了地铺,十分乖巧地躺下,半句话未曾多说。
凤倾芸也满意地卧在床榻上。
午夜,外面忽一阵喧闹。
凤倾芸登时睁开了眼。
夜凉如水,皎洁的月光洒下,却是格外凄楚。
她推开窗子,见院中一个男子瘫倒在地,惨叫不止,身上不断地涌出血。
一个妇人和老妪围在那男子身边,哭哭啼啼地唤着他的名字。
宋掌柜在一旁边垂泪边叹气。
有当地客人推开窗户看时,也似看惯了一般,面色冷淡,只兔死狐悲地感慨片刻。
若禹很快出现,对那老妪及妇人道:“我是郎中,让我给他看看。”
宋掌柜面如死灰:“没用的,这是天的诅咒,再好的郎中也救不了。”
若禹不理会他,直接将手搭在瘫在地上的男子腕上。
气息平稳,并无内疾。
她一把撕开男子的衣服,见他的腹间横着一道狰狞的伤口。
伤口极深,黑色的血缓缓流出。
若禹一眼认出,此非寻常武器所伤。
寻常药剂自然治不了,怪道客栈老板言再好的郎中也救不了。
救人要紧,她迅速驱了灵力替那男子止血。
微生沅此刻也赶来协助她。
那男子肉骨凡胎,禁不住太多灵力,若禹不敢向他身上施加过多灵力。
宋掌柜见此,踉跄着跪下:“姑娘可是修行之人?还请姑娘救小儿一命!”
妇人和老妪也一并跪下,哭着请求她。
“几位快快请起,我定会尽力救他的。沅儿,暂且封了他的五感。”
微生沅手起,那男子很快安静下来,随后昏迷过去。
她同若禹扶起三人道:“不必担心,这位公子定会平安无事。”
三人皆感激涕零。
若禹道:“如今他只是失血过多才晕了过去,需服些补气血的药。不过他身上的伤极为棘手,现下五感被封,才平安无事。只是五感不可久封,否则便会彻底丧失,他自此便是个醒不来的废人。”
宋掌柜抹了把眼泪:“那敢问姑娘,可有办法治疗小儿的伤?”
若禹答道:“此伤非寻常武器所伤,需灵力才可治疗,只是他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宋夫人上前,一把拉住若禹的手:“姑娘尽管治便是,若承担不住,亦是小儿之命。若他能侥幸挺过,我全家上下愿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若禹赶忙扶起她,额间冒出汗来:“不必如此,我定会尽力救他。只是……你方才道诅咒,是怎么回事?令郎身上,又怎会出现此等伤痕?”
宋夫人哭着道:“小儿方才在房内读书倦了,出来散步,此伤突然出现。这等现象,自三月前,便在歧安县中经常出现。大家都以为,此为诅咒。”
微生沅插了一句话:“突然出现?半点预兆也无?”
宋夫人摇摇头。
微生沅又问:“那这些突然出现伤痕之人可有何共同之处?”
宋掌柜答道:“这些人男女老少皆有,并无什么共同之处。唯一相同的,便是都为歧安县人。”
闻此,若禹皱紧了眉头。
微生沅蹲下看那男子的伤口,企图找出什么线索。
她视线一转,瞥见男子左肩被衣服掩盖的地方,仿若有什么红色的印记。
她担忧亦是一处伤,便揭开衣服看。
是一个红色的粗十字。
“掌柜的,这可是令郎的胎记吗?”
宋掌柜仔细看后道:“小儿身上先前并未有此印记!”
微生沅脸色一变:“师尊,你快来看。”
看到那印记时,饶是向来稳重的若禹也惊恐万分:“这……这是……”
宋掌柜愈发害怕,声音发颤:“姑娘……小儿莫不是……您也治不了?”
震惊之下,若禹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宋掌柜见此,崩溃不已,宋夫人扶着昏厥过去的宋老夫人,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莫急,令郎可救。”
二人回头看时,见一银发女子走来。
她面色苍白,倏无血色,眉眼中蕴藏着深切的悲意。
宋夫人闻言,急忙问道:“小儿当真……当真还有救吗?”
凤倾芸安抚她道:“放心,有救。”
若禹缓过神来,向她使眼色。
凤倾芸不理会她,只让宋掌柜将他的儿子抬回房中,道明日为他治疗。
宋掌柜千恩万谢。若不是怀里还揽着老夫人,宋夫人估计就要跪下来磕头了。
待一家人离开后,若禹急切万分道:“凤倾芸,你莫不是疯了!你没见方才那男子身上的印记吗?”
凤倾芸淡漠道:“自然瞧见了。”
若禹更急了:“你难道不知,他是……”
“他是易儡,我知道。所以只有我,能救他。”凤倾芸的神色恍恍惚惚的,像是在回忆什么。
若禹面色复杂地看着她,良久才道:“罢了,随你。只是,你千万尽力而为,莫要伤了自己。”
凤倾芸敷衍地点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若禹叹口气,拉了拉微生沅:“走吧,咱们回去,让她自己待会儿。”
夜风不大,吹在凤倾芸脸上时,她却觉得生疼。弦月露出一角,冷冷地凝视着她,似乎在嘲讽她的脆弱。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易儡的印记。
第一次,是在陌伊身上。
那日三大宗门之人相聚而宴,陌伊也在其中。有贼人闯入,直奔陌伊而去。
贼人修为不低,陌伊那时状态不佳,竟与他一时分不出胜负。
贼人趁机举剑,划向陌伊的右肩。
衣衫被划破,她身上红艳艳的粗十字露了出来。
那贼人得逞后突然攻向凤倾芸。
凤倾芸躲闪不及,被他在脸上划了一道伤口。
然而,那伤口瞬间愈合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随后,陌伊脸上的相同位置,突兀地出现了一道长度、深浅都一模一样的伤痕。
凤倾芸记得,那天陌伊只说了一句话。
——易儡禁术,为我所施,我心甘情愿,莫要为难她人。
作者有话要说:进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