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露华宫的阳光很充足。
汐裳悠闲地沐浴着阳光，舒服地眯起眼。
她对面的微生沅不紧不慢地泡茶。
微生沅慢悠悠地倒出一盏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口，随后满意地点点头，似是觉得味道不错。
终究是汐裳先按耐不住了：“找我何事？”
想了想，微生沅道：“你如今可是有许多困难？”
汐裳笑道：“怎么这么问？”
微生沅正色道：“你只管答我是与不是。”
汐裳挑眉，向后靠了靠，沉吟道：“确实有不少问题亟待解决。”
从玄澧令到灵乱，再到那个神秘的组织。
巨大的阴谋逐渐浮出水面。
显而易见的是，她无法从中挣脱。
因为落入忘川的水相玄澧令认她为主，幕后之人若想得到它，就必然需要自己“帮忙”。
汐裳隐隐有些头疼，不过还是道：“这些事我能处理好的。”
微生沅半信半疑：“如若有需要之处，尽管找我。”
有人送上门来，汐裳自不会放过。
她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道：“还真有需要请你帮忙的地方。”
“什么？”
“目前我只能以现在汐裳的身份行事，这般比较安全。但也有许多不便之处。关于我娘，还有汐氏那些人，大约需要你届时帮我说好话了。”
微生沅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如今不能让他人知晓她是陌伊，但又必须去做某些只有陌伊可以做的事。
那就必然会遭到无休止的谩骂。
——尤其是来自汐氏的。
“大逆不道”的帽子可是说扣就能扣。
微生沅答应了。
汐裳忽笑道：“对于此事，你不惊讶吗？”
微生沅老实回答：“很惊讶。我很久没缓过来。”
汐裳放声大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毕竟你和传言中的相差太远了。”
“传言嘛，尽是以讹传讹罢了，当不得真。”
微生沅默默点头。
陌伊的事迹流传得太广了，想必很多人得知这个现实后都很难欣然接受。
不过汐裳也懒得管他们接受与否。
她本身就不是他们信奉的样子，也不是她想这么被误解的。
反正无论如何怪不得她。
“聊完了吗？”姫泠从屋里踱步出来。
微生沅点点头。汐裳将目光移到她身上：
“怎么，你也有事找我？”
“还真有，出去说。”
“走吧。”汐裳利落起身，和姫泠来到露华宫外。
穿过结界，群玉山的风雪打在她们身上，两人慢悠悠地信步而行。
汐裳抱着胳膊缩了缩：“这么快就查完了？”
姫泠不无得意地哼一声，把查到的和凤青琰有关的一切信息交给汐裳。
汐裳大致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
如今群玉山的积雪并不深，雪花飘飘而落，别有一番风景。
她想着：该让凤倾芸也看看才好。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你几时走？”
“这么着急撵我走？”
“是，你多待一天我心里就难受一分。”
“那我可要在这多赖上几天。”
“随你随你，二小姐高兴便好。”
姫泠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安静下来。汐裳察觉她有话要说，便继续和她一同向山下走着，等候她开口。
想是氛围过于轻松了些，汐裳心情也愉悦不少。
群玉山是她的地盘，她最是放心。或许正是因此，她一时竟没有察觉不远处多了一个身影。
姫泠不知盘算着什么，也无瑕分神看顾其他。
雪下得大了些，汐裳起了兴致，摸出一支竹笛吹起来。
朱唇微动，指尖起伏中，谱成一曲优美的乐章。
她在每一个音调中注入灵力，在婉转悠扬的笛声驱使下，片片雪花自动远离她，飞向姫泠。
姫泠：“……”
汐裳放下竹笛，露出一抹明艳的笑，红衣随风而起，张扬又恣意。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她敏锐地回过神，厉声道：“什么人？”
一个高挑个头的女子缓缓现出身形。点缀着暗红纹路的黑衣遮掩了大部分身体，乌发垂着，头上却插了一只木簪。
她的一双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瞧来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
“南书？”姫泠吃惊地叫出声。
她下意识看向汐裳，却见汐裳迅速收起了竹笛，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表情是天衣无缝的疑惑。
汐裳似不经意地向姫泠身后移了移，并悄悄给她递了个眼色。
姫泠：“……”
她肯定认出你了，你还装什么？
汐裳低下了头，表示自己只是单纯不想理她。
无奈之下，姫泠只能硬着头皮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南书不理她，一个箭步冲到她身侧，把她推到一边。
姫泠翻个白眼，默默走远。
想了想，她还是有些担心，便施术躲在附近。
汐裳还低着头，暗忖今日出门是不是又没翻黄历。
她小心翼翼抬头，便对上泪眼迷蒙的南书。
汐裳心里直呼见鬼了，这人哭个什么？
南书缓了片刻，终于哽咽着开口：“陌伊……真的是你……”她微微抬了抬手臂，颤了颤，又很快放下。
“是我。”汐裳抿抿唇，给她递了条手帕。
南书忙不迭接过，像珍宝似的捧在手里，小心地擦拭眼泪。
汐裳难得有耐心地等她整理好仪容。
她没兴趣和南书叙旧，直接问道：“你来做什么？”
南书一噎，很快想起自己的目的，义愤填膺道：“我来找凤倾芸，我早与你说过，她这人不可靠。你知不知道，她和一个狐媚子勾……”
“怎么不说了？”汐裳的神色有些冷。
南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那个汐裳，不会……不会是你吧？”
“是。”
她的脸色登时大变，有些语无伦次：“我……怎么会是你……我不知道……我不是有意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紧张地看向汐裳，“你可有受伤？”
汐裳平静地看着她的反应。
良久，她沉声道：“雾林里的那些东西，果然是你的手笔。”
“从榕树、嗜血蜂，再到梼杌。”她冷笑道，“你是真害怕我没事。”
南书急得险些又要掉下眼泪来：“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你……”
“无论是不是我，无冤无仇，你都不该如此。”
“如果不是你，那便是凤倾芸她始乱终弃！她若是如此，我为何不能替你教训她们？”
汐裳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你是我什么人？”
南书看着她的眼睛，嗫嚅道：“朋友？”
汐裳很绝情：“当年我就与你说过，我不认你这个朋友。”
南书攥紧了拳：“为什么？就因为我觉得凤倾芸与你不合适？可她本来就配不上你！”
躲在一旁的姫泠扶额。说点什么不好，非要说人家最不爱听的。
果然汐裳脸色立马黑了，冷冷道：“我再告诉你最后一遍，我喜欢何人，要与谁在一起，不干你的事。”
“我们之间的最近的关系，也不过普通朋友，请你不要越界。我和凤倾芸很好，不劳你操心。关注我的感情，对你又没有什么意义。”
汐裳懒得多说，转身就走。
南书愣住原地，看着那个背影一步步走远。
终于，她咬了咬牙，鼓起勇气喊道：“可是我喜欢你！”
汐裳停下了。
她迟疑地扭头，不可置信地问：“你喜欢谁？”
“她喜欢谁？”
姫泠被身边突然出现的凤倾芸吓一激灵。
她捂着胸口：“还能有谁。”
凤倾芸的眼神变换，看不出情绪。
“你早就知道？”
“是。”
“有多久？”
“比你喜欢的早。”
“她知道吗？”
“你看她像是知道的样子吗？”
凤倾芸没再问。姫泠撇撇嘴：“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说我不配的时候。”
姫泠讪讪一笑：“那还挺及时。”
二人一起躲避起来，看着这出奇奇怪怪的戏码。
南书向前一步，含泪道：“从你救了我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一直到现在，我还是忘不了你。”
汐裳的眉皱得紧紧的：“你喜欢我什么？”
没等到回答，她便接道：“如果你喜欢我，是因为我救了你。那么我告诉你，当初发现你命悬一线的是姫泠，保你暂时无事的是姫泠，想要救你的也是姫泠。至于我，只是被她磨得烦了，才勉强答应帮忙。”
“与其说是我救了你，不如说是她救了你。所以你要感激救命恩人，就去感激姫泠；你要因此生出些其他情感，也应该去喜欢她才是。”
姫泠：“……？”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没事吧？
南书很犟：“可我只喜欢你。”
汐裳无计可施，干脆道：“可我也只喜欢凤倾芸。”
南书垂下了头，心里针扎似的细密的疼。
她强忍住眼角的泪。
汐裳不想多说了：“你的余生还很长，去喜欢一个值得的人吧。回去吧，另外积些善缘，好自为之。”
南书双目无神，像个提线木偶似的。
她怔愣问道：“如果没有凤倾芸，你会喜欢我吗？”
汐裳很快果断答道：“如果没有凤倾芸，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南书走了，每一步，都好像费尽了所有气力。
或许她的喜欢，从来不比凤倾芸要少。
凤倾芸在忘川寻了多久陌伊的魂魄，她就在人世找了多久陌伊的转世。
她们都没能找到陌伊。
差别只在于，重生的陌伊会回过头来找凤倾芸，而永远不会记得南书。
南书走后，姫泠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汐裳还百思不得其解：“她怎么能喜欢我呢？她是不是眼瞎？”
“多明显，你一点都没看出来？”
“没有。”
“她眼瞎不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真眼瞎。”
“……”
“我作证，她不眼瞎。”凤倾芸边说边走到汐裳身侧。
汐裳得意地冲姫泠哼了一声。
凤倾芸欣然一笑。
当年几乎是凤倾芸刚对陌伊动心之时，她就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陌伊真大直女（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