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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风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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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道澄话语方落,四下皆静。

谁也未曾料想,他竟然会在此刻出言,却并非将卫枯雪斩杀在燃犀台上,而是另外一种方式。

佛门慈悲,并不喜那些打打杀杀,向来讲究的是普度众生。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若是能使人放下屠刀,于佛修而言,乃是一桩极大的善事。

若世间有人作恶多端,剑修便是一剑斩了,灵修便是一法灭了,唯有佛修……会试图劝人向善、将之点化。

亦如此刻。

戒律长老初听闻时惊诧非常,再一想,却并不怎么意外。

不伤性命、点化妖族,正是一派慈悲心肠。

.

这并不是甚么难以想到的事情。

颜春和心中一跳,已然知晓,不待他人发话,立时回道:“道澄师兄可是要将他带上正理塔?”

道澄颔首:“正是。”

颜春和并未曾亲身经历当年魔修作乱之事,但他少时被拘在家中读书,藏书阁内也曾厮混过些岁月,是以也见了些记载。

因明寺正理塔上,当年镇着的恶人魔头不知凡几,日日受经文熏陶,之后未见有再作恶之事。与那些满手杀孽、罪大恶极的魔修比起来,卫枯雪区区妖相、打伤数名年轻弟子这事,实在是不值一提。

若是由道澄将卫枯雪带去因明寺,旁的不谈,至少能保住这条性命。

.

死局求生,这已经是唯一的活路,比先前想的要好上太多。

颜春和当即便要应允。

却听得戒律长老问道:“若老夫没记错,自魔族退却后,正理塔便已经荒废了罢,如今也有许多年了。”

颜春和心中骤然一凛,自然是明白,青冥宗有千万种不允。

道澄神情柔和,声音亦如春风:“檀越记得不错。只是点化向善,不在于正理塔新旧,亦不在于佛法修为……心诚即可。正理塔空置许久,正好现下捡起来。”

言语虽然慈悲温和,可其中意思却不见得半点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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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犀台边,不知不觉间安静了下来。初时的议论过去后,此刻,无论是长老门主还是年轻弟子,皆是屏气凝神。

——观望着青冥宗的决定。

与其说是等待着戒律长老的回应,不如说是看着莫测天机后的那一处影子。

三岁小儿也知道,如今站在燃犀台前的这位戒律长老,实际上是代表着袭青煴的意志。

.

高台之上,云雾之后,未曾听得回应。

戒律长老十分恭敬,朝着上方行礼。

明明此刻未曾唇枪舌剑,可空气却莫名凝滞起来。

白发老者、中年道士、灰衣道姑……在场众人,目光无不是系在戒律长老身上。

空中似有无形振动,倏忽间,戒律长老抬起头,眼里似乎有几分惊异,然而他只应听命行事,便存着有各种疑惑、惊诧,此刻也只得暂且按下不提。

戒律长老回转身来,深深的看了道澄一眼,终于道:“宗主道,既然佛子有普度众生之心,那他岂有不应之理?”

话音既落。

人群之中,愕然闪过,更有无数不可置信之色。

“此举不妥!”白发老者立刻嚷嚷道:“要我说便该千刀万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袭宗主,还请您三思呐!”

“……”

此言正中许多人心声,虽说妖族不比魔修凶兽,可细说来,仍旧教人深深忌惮。

如何不让他死在燃犀台?

正应该让他死在燃犀台!

一时喧嚣声重,请杀声浓,戒律长老高处不动,似有冷眼旁观之意。

明枪暗箭,皆现于此,道澄尽收眼底,心下些微一叹。

便是唇边笑意未收,忽然间舌灿莲花:“肃静!”

犹如洪钟过耳,响彻天际,众人脑海中嗡嗡隆隆,一时闷痛,好容易回过神来,什么言语也忘了。

那原本便是纯正的佛门功夫,更何况道澄此声之中蕴有警示之意。

当年那一场青莲宴他便未曾当真下场,论了一场佛法后便拱手认输,并未争什么盛名。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众人只道他是佛子,却忘了他应是何等修为。

破障上境。

燃犀台旁,人人噤声。

见那年轻僧人依旧笑如春风和煦,可再无人敢小觑。深深的忌惮从心底升起。

戒律长老对这一切似乎无所察觉,不知喧闹,也不知为何安静。

他声音平平板板:“待佛子将他带回因明寺,还望牢守承诺。日后,这妖族不得踏出正理塔半步。”

道澄含笑应允:“善。”

.

佛子出言,大宗师亦应允。此间身份最高的几人达成一致,在场众人,除却有那些个坚持要对卫枯雪施加风诛雷火刑罚的,原本就唯青冥宗而是瞻。

此刻戒律长老透露出松动的意思,闻弦歌而知雅意,一旁人皆是从善如流,不再刻意纠缠。

寥寥数语,便决定了卫枯雪的命运。

燃犀台上,金光之外,雷声隐隐,终于将要消弭。

而卫枯雪垂着头,紧紧地捏着那枚雪白的剑穗。

少年背脊单薄,无人能够看清他的神情。

.

白发老者的眼中掠过几丝不甘,他心中原本有一番忖度,然而事至如今,便他有天大的不满,也不得咽下。

这和他先前所预想的结果相差甚远,但勉强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沧山如今唯一稍稍能看的剑修,也就这妖族了。虽然没有让卫枯雪就死在今天,但是被带回因明寺、囚禁在正理塔上,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总归以后不能入尘世半步。

也谈不上再对他断刃山造成威胁。

再说了……他那师尊如今剑道已废,便由道澄将他带走,也算是全了自己前几天看笑话的稀奇。

.

浅灰色的僧袍行至燃犀台下,那是因明寺的佛修,得了许可,便要将卫枯雪带下来。

来之前曾有许多猜想,直到此刻,才终于要告一段落。

颜春和心中复杂,注目于卫枯雪,他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总算是松缓些许。

被带到正理塔,虽不得自由,总归是性命无忧。道澄一言九鼎,必不会苛待卫枯雪,如此……也算是完成了对楼宴星的承诺。

便在此刻,高台中央,跪在金光里的那个少年缓缓抬头,张开了嘴唇。

颜春和心中一跳,陡然之间,不安的预感无端滋生。他并不知晓当下卫枯雪想要说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那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好事儿。

便见着卫枯雪朝着他郑重的磕头,似要以此全过往师门之谊。

心中弓弦方松了一半,下一刻,骤然崩断。

.

燃犀台上,那少年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四师叔,弟子不愿意去因明寺。”

话音既落,满堂愕然。

10.2.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

“住口!”颜春和厉声喝道,“你该当如何,乃是我与各位宗门长老大能商议之事,如何容得上你来置喙!”

然而覆水难收。

卫枯雪这一语出口,列座众人,掌门弟子,无不是听得明明白白。

刹那间,诸般神色,明暗不定。

有那些个站着远一些的年轻弟子还以为着是自己听错了,此刻相互确认,窃窃私语。待得终于肯定了卫枯雪适才说了什么,惊愕、诧异、愤怒……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顿时哗然。

“他这什么意思?”

“你难道没有听明白?卫枯雪方才说,他不愿意去因明寺。”

“他这是疯了不成,他难道还以为自己有的选?!”

“……”

能够从燃犀台上活着下来便已经是出人意料的结果了!

佛子愿意开口,留他一条性命,那是佛门慈悲。袭青煴愿意答应,那是给的佛子面子。但这绝不意味着,还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难不成卫枯雪还以为,自己还能什么惩罚都不受,就这样毫发无伤的、从燃犀台上全身而退?!

实在是太可笑了些。

.

燃犀台旁,众人神色迥异。

白发老者心中哂笑,若非此刻人多,他简直便要捋把胡须,大笑三声。

虽不知道那妖族发什么神经,但实在是上天相助。难道那妖族还以为,眼下是在沧山、还想要讨价还价?

实在是天真愚蠢了些。

竟然连佛子的提议都拒了。

道澄愿意带卫枯雪去因明寺已经是出乎他们所料,也就是道澄身为佛子,天下佛门之首,地位超然,才教他们退让一步,偏偏这妖族还不知天高地厚。

却也正要谢他的无知鲁莽。

“因明寺天高路远。”白发老者森然道,眉间隐隐煞气纵横,“依老夫看,与其千里迢迢奔波,倒不如……就在这燃犀台上受刑。”

.

不可。

颜春和指尖微掐,竭力让自己镇定。

卫枯雪那句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要糟,他根本猜不透这小子脑子里在发什么疯、又在胡沁着些什么,但是眼下根本没得功夫去理会,当务之急,是如何将道澄的话给敲定,把他的命给保下来。

颜春和道:“尊者说笑。他年纪尚幼,对很多事情一知半解。刚才那话不过是小孩子随口一说罢了,当不得真。”

白发老者闻言,似是一笑,然而目中森寒:“颜师弟,你如今与我说,他是小孩子玩笑当不得真。若是他在世间行走,遭遇魔修偷袭,你难道也让他说自己是小孩子,好指望那魔修放过他吗?”

魔修向来残忍暴虐,嗜杀成性。从前挑起天下纷乱,更是做下血腥恶孽无数。

与其求饶,倒不如拼死一战,或可拼的一分生机。

纵然颜春和与这白发老者针锋相对,然而方才那番话,字字在理。

若要辩驳,有违本心,他也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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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间,一声柔和问句响彻。那声音不高不低,但在争执之间分外清晰,绝不会认错。

“为何?”

是端坐高台上的道澄,先前被卫枯雪所拒时并未曾作声,此刻终于开口。

他所言只有两字,然而人人皆知,他所问为何。

——为何不愿去因明寺?

.

旁人皆道,是卫枯雪异想天开,见着佛子开口,饶恕性命,便以为着自己还能够更进一步。于是得寸进尺,滋生妄念。

可道澄心中却以为,他并不是那等无知蠢钝的人。

若当真天真愚昧……又怎能从无数俊彦中脱颖而出、又如何能成为青莲宴首?

又如何被那人归入门墙之下?

又怎会现出那般煌煌的妖相?

赤色浑金,倒不似是南明朱雀,而似是……

道澄垂眸,心中微叹。也不知这少年剑修,一腔魔障,所思所念,到底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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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澄柔和问出后,似是佛音悲悯,周遭争论也渐渐停息下来。

此时此刻,纷纷注目高台中央跪着的少年,众人才想起,原来卫枯雪拒绝之后,便再未开口。

沉默的等待着,不曾有只言片语。

直至此刻。

卫枯雪轻声道:“罪不在我,为何要去因明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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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惊愕一片,仿佛滑天下之大稽。

可卫枯雪心中极其坦然。

被锁在正理塔中,日日夜夜,听那些秃驴沙弥唱佛念经,檀香缭绕,美其名曰消弭戾气。

可无论是被指控妖族奸细,还是放出凶兽,还是暴起伤人……究其根本,那过错都不在于他。

可笑这些人还想要给他定罪,却教真正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只因为他是妖族。

正因为他是妖族!

而当真设计了这一切、又将他推出来的那个人……

手指不自觉的用力,攥紧了落下的剑穗。乌木檀珠更入半寸手心,表面繁复刻纹深深,却像是要磨穿肌肤、楔入到他的血肉里去。教他掌心愈疼,心中愈恨,戾气愈深。

赤色自瞳眸中一闪而过。

——那罪魁祸首,如今还不知藏在何处,连面也不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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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老者出言讽刺:“真是可笑,那日里你化出妖相,连伤数人。原本以为你在青冥牢里关了些时日,已经知道自己过错。没想到事到如今还死不悔改,冥顽不灵。”

话音落下,他转向颜春和,目露讥嘲:“颜师弟,原来沧山就是这样教养的弟子?”

颜春和脸色铁青。

道澄低低唱了句佛号,一声叹息:“若这般说来,当日那凶兽来袭,的确蹊跷。”

“非也,非也!”

那白发老者道:“其他弟子都好好的,怎么偏偏是他出了异样?若他不是妖族,至多是能力不济、被打伤罢了,怎么可能暴起伤人!”

他捋过了自己雪白长须,看向高台上少年的神情一派厌恶,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会脏了他眼睛的物事。

继而身形一转,朝着戒律长老拱了拱手,十分尊敬的说:“……戒律大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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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恭敬、似是请戒律长老拿定主意,可谁人都知、实则问的是幕后主事之人。

青冥宗主袭青煴,天机遮掩的背后、众人焦点之所在。

然而并不如旁人所想,袭青煴思绪,早已经不在此处。

自从道澄提议将卫枯雪带去因明寺之后,他对眼下这一场闹剧就没什么兴趣了。左右这小小的妖族,也不可能逃脱开正理塔的枷锁,却没想到,蠢物蠹碌,却如此的不识趣儿……

比之他从前见过的,可真是差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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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青煴不曾开口,眼眸漠然,自然有人理会他的意思。

戒律长老乃是他一脉嫡传的师弟,说话行事,揣摩功夫,向来很合他心意。

便见着安静了片刻,戒律长老徐徐问道:“卫枯雪,你不愿随佛子去因明寺,是想要去往何处?”

另一旁,坐着有一容貌清癯的中年道士,闻言,一声冷笑:“怕不是不知悔改,还想要回沧山罢?”

不仅他是这般想,在场众人,有不少都是这样的想法。

只是这中年道士第一个说明,立时便有附和之声。

可当真是痴心妄想。

留他一条性命已经是看在佛子的情面上了,若是让就这样须尾俱全的返回沧山,继续好好的当他那什么青莲宴首,顺畅的做那什么沧山的剑修……

嘿!

那却是愧对了这一场宗门齐聚,说出来都是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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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嘲暗讽里,卫枯雪眼神漠然。

这原本就是他意料之中。

沧山啊沧山。

若他不能将山门屠尽、他何必再踏上沧山?

风雷隐隐,黑天昏地,而少年话语分外清晰:“弟子愿受风诛雷火之刑。”

作者有话要说:202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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