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从窗子透出的光线越来越少，直到满室昏暗，躺在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吱”
门被轻轻地推开小半，地上铺的有厚地毯，这点声音被吞没地几乎没声响。
推着餐车的老者手掌轻抵着门，沉默无声看着黑暗的房间内。
他轻咳了一声，温和而富有中气道：
“我是李管家，过来给您送晚餐。“
房间内并没有声音回应。
李管家等了两秒，他便颔首，把挂在胸前的镜片妥帖地戴上，接着将门打开，推着餐车走了进去。
尽管没有开灯，但是这个基地的所有房间结构都被他熟记在心，因此他缓慢地将餐车推到该停的位置后停了下来。
面前的大床上平躺着一个青年，李管家知道他并没有睡。
他温和地问道：“要现在用餐吗？”
……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李管家才听到青年的声音。
“我不吃，谢谢，你推走吧。”
声音很低，听得出相当的疲惫丧气，但是，还是说了谢谢。
李管家在心里评估。
嗯，是个很有礼貌的小孩。
他并没有听从青年的话，而是反问道：“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把灯打开可以吗？”
虞源听到后愣了一下。
灯？
他缓缓掀开眼皮，看到黑暗一片。
以及在床边似乎默默站着的一位，和旁边的推车。
原来已经到了晚上了么。
虞源于是开口道：“嗯，好。”
床边的老管家走过来走过去，依次按下几个开关。
室内逐渐亮起来，但并不是刺眼的明亮，而是……
虞源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
那上面吊着的那盏华丽装饰的灯具并没有亮，而是天花板周围亮起来，是暖黄色的灯带。
他侧过头环顾四周，发现房间角落、一些不起眼的地方也亮了起来——是造型别致，各不相同的小灯具，发出的同样是色调一致的暖黄色。
“暖色调更适合夜晚。少爷很喜欢这样的布置，或许您也会喜欢。”
李管家回到推车旁，温和地对他说道。
虞源看向他，这是一位穿着西装的银发老人，正笑眯眯的，面色和蔼地看着他。
虞源看着他，内心一动。
这位老管家，让他想起了他的爷爷……
他小时候，为了躲避喝了酒的父亲毒打，经常跑到独居的爷爷那里躲避。
爷爷会笑眯眯地给他做好吃的东西，会拿上积攒很久的钱带他去当地小游乐场里玩……
虽然那个游乐场很小，也没有多少很完善的设施，但是那却是他最开心的记忆。
虞源垂下眼皮。
可是，爷爷在他八岁时走了，他本以为还有家人，但今天看来，从那时起便没有了。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环境和美食都是有效的舒缓剂。”
李管家继续温和地说着。
他把餐车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到一个大盘子中，然后端着走过来，轻轻放在了床边的桌上。
“即使现在不想吃也没关系，可以等你感到饿的时候吃也不晚。”
见虞源仍然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并没有想吃的意愿，他仍然是很和蔼地说。
李管家将盘子端正地放好，看了虞源一眼，似乎轻叹一声，接着，他怜惜般地说道。
“就算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也要好好吃饭啊，年轻人。”
虞源却仿佛是听到什么箴言，从僵硬的姿势中慢慢地转过了头。
他看着李管家。
李管家也冲他和蔼笑了笑，便直起身子，转身推着餐车出去了。
虞源看着他的出去，关上了门，然后视线缓缓移动到旁边的餐盘中。
透明的罩子里面是一叠点心，以及一碗看上去卖相并不是很好的，面条。
耳熟的话语和场景与此时逐渐重合。
被父亲打完的孩子淋着雨哭着跑到爷爷面前，质问埋怨为什么作为父亲不去管教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不能保护他，气鼓鼓地推开了年迈的爷爷想要为他擦干的毛巾。
年迈的爷爷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最终只是步履蹒跚地进厨房为孙子端来一碗面条。
——“是爷爷无能，生出来这个混蛋。爷爷老了，也不能保护你。”
“可是我们小源，发生了再大的事情也要吃饭呐。只有吃饱了饭，以后他打你，你才有力量狠狠地打回去。”
“他打你，你就打回去”……
虞源怔怔地看着碗里的有点坨的汤面，随后慢慢地端起来。
——爷爷，我好像明白该怎么做了。
……
虞源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他习惯性早起冲澡，却发现自己行李箱里都是穿过的衣服，于是想起邢霖所说自己的行李在另一间，便开门打算去找。
然后，就和正站在门外的人差点撞上。
是邢霖。
虞源看着他，一瞬间脑内掠过诸多想法，比如“他怎么站门口？！”“等等他救了我我是不是应该对他面带微笑？”“但是他还没开口我就笑，这也太谄媚也太奇怪了”“还是不笑好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实在是自负”“对，昨天他还说我刻薄来着”“那怎么办？”……
虞源自出生以来脑内就没进行过这么纠结的想法，于是表情管理系统非常给力地宕机了。
他又变成了最拿手的面无表情。
他：……
邢霖：……
沉默了几秒后，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我去拿衣服，那个我的行李在……”
“你……”
虞源立刻停止话头：“你先说。”
听起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邢霖反而也不说了，他伸手指了指房间，说道：“左拐数第二间，没关门，在沙发上放着。”
“嗯，好。”
虞源去取了衣服，又回来时发现邢霖不见了，走进门才发现人已经坐在沙发上，皱着眉低头看放在膝上的手机，察觉到他进来，立刻收了回去。
“是……有什么事情吗？”
虞源本能觉得似乎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过来看你怎么样。”
邢霖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双手展开轻松地搭在扶手上，又恢复成熟悉那种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不着痕迹地仔细打量了面前走过去的人，见行动自如，眼中的紧张散了一些。
他轻咳了一声：“李叔昨晚给你送餐，怎么样合胃口吗？”
“……汤面不错。”
昨晚的汤面他本以为是普通的汤面，但在他吃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发现是家乡那边的做法。
不知是巧合还是……
虞源将衣服放下，心中叹气，若不是巧合，那他欠邢霖的又多了一分。
“那就好。”
邢霖脸上的笑更愉悦了一些。
虞源：……嗯。
他不是很能get到邢霖的行为。
若是来关照他的病情，那现在确认了，怎么还坐在这里？
他记得不错的话，凤鸣杯应该在这两天就准备开始了。
这个赛事是让青训营选手和出道新人一起同台竞技，角逐奖金和冠军奖励。因为刚好和转会期撞上日期，而且最后的冠军奖励也因为是选手自己提，每每总能搞出一些很“出人意料”的条件，所以是除世界赛和明星赛之外最备受关注、人气比较高的赛事之一。
邢霖虽然横空出世名气很大，但到底出道还没两年，依然属于“新人”这个范畴，他也得去参加这个。
所以为什么不去训练？
就算不缺钱，但是好歹是参加赛事，这就是职业选手的本职工作，理应做到尽力才是。
虞源感到非常不理解。
而且……他真的很想去洗澡。
邢霖在察觉到虞源隐隐带着不耐烦的眼神后，及时坐直了身体。
“对，主要是有件事，我还是想问一下。”
他上身微倾，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表情很认真。
“请问。”
虞源颔首。
“你的情况……队医不是让你保持心情平静吗？发生了什么事让你……”
邢霖看着他，神情平静但眼神中隐隐藏着后怕。
短短一天时间时间内又一次气急攻心。邢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不跟着他回来，虞源会躺在那多久，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队医给他做了全身检查，说他身体并不好，以后要好好休养，如果再出现大的情绪波动可能就要送ICU。
虞源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
其实他也能猜到邢霖对此有好奇心。
见他神情，邢霖立刻道：“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
虞源想了想，挑眉看向他：“好奇心这么重？”
“我想，真正的原因你也不会想知道的。”
虞源低声道，拿起手边的衣服，准备赶客。
“嗯。”
一声轻轻的，毫不犹豫，肯定的回答。
虞源扭头惊讶地看向他。
邢霖坐姿放松，但眼瞳却是黑沉沉地看向他。
不像是在调侃。
而是很认真地在回答。
没想到他会回答的这么肯定。
虞源噎了一下，他看着很认真的对方，然后在几秒的沉默后，长长叹了口气。
仿佛自暴自弃般，他简明扼要道：“家里人听说我没工作了，不要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