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金光在暗云与阴霾压制之下四处炸起，季童拿出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穿梭期间，毫无章法，只管一头猛冲，雳电在身前落下时，他生死时速切换为穿透能力，天知道他是怎么躲过重重黄袍道者来到徐阳身边的。

急速冲刺唯一一个坏处就是不好刹车，接近逮住徐阳那个黄袍人时在空中切掉穿透能力，他连扯带拖的将徐阳从对方手上夺走，紧跟着便和徐阳一起滚下了山坡。

“这还是做鬼以来第一次超速。”

季童从地上撑起身子，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狼尾，然后拎起旁边昏迷的徐阳，深吸一口气，连着几个巴掌呼在对方脸上。

“徐阳你醒醒！！”

“醒醒啊！”

“……唔。”对方迷糊着发出一声呢语，终于睁开了双眼。

“醒了吗？”

季童的心揪紧了，他扭头看向已经快要从山坡上冲下来的一众人，干脆双手提起徐阳的衣领用力摇晃了好几个来回：“听着，你去找祁衒，找黎闻也行，往球场那边去！”

他站起来，将坐在地上的徐阳提起来，连推带赶的吼：“别让那群人抓住了，赶紧走！”

“那，那你呢？”徐阳的意识终于清醒过来，他担忧的看着季童，见后面有一群穿着黄袍的家伙朝这边冲来，心里万般恐惧也不忘拉着季童的手：“我们一起走啊！”

“你先走！”季童将对方的手推开：“你放心，他们抓不到我，我能从他们手里把你抢回来，还不能拖住他们吗？”

他说着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你去找祁衒，让他来救我。”

“去啊！”

号角拉开追逐战，那些包围着徐阳的零星萤火虫停留在了季童身边，黑夜的加持让只能依靠感知的道者无法准确瞄准目标，所有的注意力被更近的季童引去。

“来啊！你们这群坏家伙！”季童心跳声震耳欲聋，说话时的声音都在打颤。

他知晓没人听得见，就当是给自己壮胆，话毕转身往另一侧飞去，成功带着一众人偏离轨道。

“还好晚上吃得多。”他边往前飞边安抚自己：“不然就得飞不动了。”

沿着学校最大的花园斜冲往下，被月光映照的博雅湖逐渐出现在视野里，季童扭头往后扫视，那一众人距离他很远，但那口气还没彻底松懈下来，他倏然发现少了一个人，黑袍男人不见了。

“人呢？”

季童的心脏瞬间提起来，扭回头时，黑袍遮盖月光，只看得见眼睛的男人眸色闪烁。

被零星荧光笼罩的季童全身猛颤，对方带着黑色手套的手上托着太极八卦盘，光柱五方立起，朝中心位置的他聚气挤压。

“你……”

季童慌乱了手脚，脑子里把能用的招数想了个遍，他无处安放的目光往下空看去，随后那灵活的眼珠子又看向男人，咬牙，憋气，收掉飞行的能力，整个魂体往下掉，极速坠落。

男人施展了一半的法术阵顿时失去了目标，手上的八卦盘光点熄灭，他啧了一声，看向掉下去的那团荧光，紧跟着御身往下。

季童头朝下，任由自己下坠，失控的感觉快要淹没他时，他仰头看了一眼朝他冲下来的男人，紧紧憋住的气息那一刻倏然松开，被引力控制的身体再次飞行起来，魂体轻盈翻身，切换触碰实物，他双脚猛的踩在槐树巨大的枝干上，借力升空！

槐树枝丫乱颤，树叶窸窣碎响，成千上万的萤火虫穿林上浮。

单手朝下抓住树干的男人稳住身形，他踩着枝丫往上空望时，已然是荧光漫天，哪里还看得见方才那一点踪迹？

“妈的！”

托着法器的男人将东西收回衣袍内，聚气感知，依稀捕捉到一点渐行渐远的气息，却突然发觉不对劲，扭身看向跟上来的其他人：“目标邪物只有一只？”

“只有一只！”其中一个黄袍道者在其他树干上站稳，从袖间拿出血符：“雇主给了藏有气息的符咒。”

“……”黑袍男人沉默几秒，一拳砸在树干上：“追错了！目标逃出捉捕范围，这只鬼先别管，去找目标！”

“师兄别急。”方才那位道者将血符收回去，说道：“雇主说目标逃不出这所学校，这只凶鬼死前被特殊的符文压制，被锁在了学校里。”

“被压制？”那男人忽的陷入沉默，抬眸望向天空，发号施令：“分开寻找目标，我先把这只解决了。”

一声令下，众人分散，季童往后看了一眼，发现那些黄袍道者散开了，反倒是站在树上的男人抬头朝他是方向望着。

他心以咯噔，男人却在下一刻消失在了林间。

“嗯？？”

他瞪大双眼往下扫视，借着萤火虫的光看清男人出现在右侧方向的树上，穿行跳跃之间又消失了，不详的预感涌上来，他猛的一个转身，那人出现在后下空，八卦盘聚拢的电光直击右肩，那一处的魂体被冲散大片，麻木之感后接踵而至的痛觉虽迟但到，季童惨叫一声，咬着下嘴唇往后方逃。

天知道他有多委屈，这次的痛觉比徐阳化身青面鬼给他的痛觉强好几倍，他顷刻间没了力气，受伤给他的魂体带来太大伤害。

托着身子往博雅湖飞，忍着蔓延到全身的疼痛抵达南湖，位于北湖前方的球场人声鼎沸，尖叫声欢呼声几乎快要掩盖表演者的歌喉，那边的热闹跟夜间暗藏的汹涌简直是两个世界。

“徐阳可能在那边……”季童喘着粗气，避开博雅湖往西边去，身后的金色霹雳一次又一次朝他攻击来，他避无可避，又被余电击中手臂，侧身进入西湖范围。

从上往下俯瞰博雅湖，是桃心的轮廓，面积和球场的面积差不多大，往西边直下是景观大道，挨着旁边就是曾经高杆灯的位置。

季童掉落在西边沿湖方位，身体触碰水面那一刻，他咬咬牙翻身再飞起来，身上被水的灵气沾湿，因为体力快要耗尽，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沾水那一刻又切成了触碰实物的能力，激起波纹扩散，上空的男人立马确定他的方位。

再被打一下的话就该魂飞魄散了，季童全身颤抖着想，大脑甚至开始思绪模糊，这个时候还不忘慰问一下阎王爷爷，鬼界还管不管了，他怎么跟人一样，什么感觉知觉都有啊？

跳脱水面倒在沿岸的垂柳树下，他快速呼吸两口，看着男人俯冲下来，一个狠劲撤开，沿着高杆灯低空旋转一圈，朝景观大道直下。

痛死了，真的痛死了。

上辈子这辈子都没这么痛过，他许是迷糊了，忘记根本还没有这辈子，他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孤魂野鬼罢了。

季童的眼皮沉重得不可思议，生前在医院打了全麻都没这种感觉，因为个人体质，麻药对他作用不大，加大剂量后仍旧感觉得到疼痛，又疼身体又沉重，这种感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而现在，那种感觉仿佛放大了好几倍，拖着这具残破不堪的魂体往前，似乎已经不再靠理智，而是最后那点潜意识。

混沌的大脑无法思考，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季童不知道，他现在移动得很慢很低，在他身后的男人降落在地面，一步一顿跟在他身后，仿佛在逗弄一个玩具，没有立刻攻击，而是缓慢的踩着步子跟在后面。

快要结束景观大道这段路时，季童昏沉之间感受到身后的电光再起，那一抹金色气息逐渐裹挟向他。

好烦啊，当人没活过二十，做鬼也才一个月……

他抬起头，有些想哭，朦胧之间仿佛看见眼前一个人影，很熟悉，至少那一刻他猜到了是谁。

“季童，到我这里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远处打歌舞台的蓝色余光映照在男生身上，那张脸上闪过一瞬的揪心，季童看清楚了，祁衒的脸上有细汗，祁衒一直在找他。

完全脱力，从低空掉下，他趴在对方的肩膀上，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你做了一件最不该做的事。”祁衒单手拖住季童的腰，抬眸看着站定的男人，声音很沉：“打了不该打的人。”

“人？”男人哼笑：“你所护之物，不过是害人的恶鬼罢了。”

“害什么人？”祁衒右眼在微光下闪烁，讽刺道：“不问事因，拿钱下论？”

男人气息浑浊，周身聚气：“小子，把这只鬼交给我。”

“做梦。”祁衒另一只手抽出血符，任其在手心烧烂，符文沿掌心往上爬满，闪烁之际，男人周身的气息扭曲皲裂，那八卦盘当即爆开。

三息之间，盘裂，袍燃，反客为主，火光当即沾满黑夜，扑不灭，男人乱了神，被烧得在地上打滚尖叫。

祁衒俯视地上的人，等衣袍快要燃尽时熄灭了火，那只爬满符文的手上沿纹路裂开口子，往外渗血，他抱着季童来到球场看台边，往下俯瞰，人潮汹涌，节目推向了高潮，倒数第二个节目来自高二二十四班。

一个人的表演，高博曜的钢琴独奏。

舞台正对之下，最近的一席，是校上、市上、省上、以及高家的人。

到齐了。

祁衒冷漠的看着一切，舞台之上，高博曜身着燕尾服，端坐在钢琴前，聚光灯汇集在他一人身上，全场安静。

多荣耀的时刻，明明这一刻也该属于徐阳。

高博曜忘我的陷入自己的演奏，交响曲激起人心荡漾那一刻，全场爆发出惊人叫声，但他不知道，这些尖叫并不是对他的赞赏，而是他身后，舞台大荧幕上，他曾经在巷道里携伙欺凌徐阳的视屏。

“老子弄死你跟踩个蚂蚁一样简单！”

“我爸说你一家都他妈是孬种，没想到你还真他妈孬！又孬又**！！”

“起来啊，我让你**，家里人不让**？给我***看看！！！”

“哭什么？痛不痛啊？痛？叫一声听听，哈哈哈哈哈——！！”

不堪入耳的骂声布满整个校园，尖锐，刺耳，被害人被变声处理的尖叫撕心裂肺，画面里是高博曜、罗羌、罗厉以及被打码的被欺凌者，压抑窒息，整段不堪的画面里最令人痛心疾首的一段，十二分五十三秒。

“哎，罗厉，伤口在流血没？弄点在他伤口上？”

“高哥，会不会太过分了？”说话的人是罗羌。

“人都打了，这就过分了？”高博曜蹲下来给地上的人手臂上划了条口子，笑道：“没那么严重，不可能感染。”

“那要是感染了怎么办？”

“那就感染了，能怎么办？关我屁事在，这只能说明是这货抵抗力不行。”

画面里，罗厉脱下衣服，满身的红斑，看得懂的人都明白那什么，寂静的操场上传来一阵阵恶寒，乱成一锅粥的工作人员和校领导努力维持现场秩序，却发现设备无法关停。

画面一切换，紧接着是罗厉一人欺凌的画面，紧接着切，高家的人威胁在校工作人员，再切，二次威胁……

所有画面都打码处理，除了罪魁祸首。

祁衒把玩着手里的手机，视频备份和更加完整的证据他已经交给了公安机关。

这件事或许对警察来说还需要时间去查，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报警的人是谁。

在场的人不知道视屏里的人是谁，但也有一看画面就明白的人，高三一班方阵内，没有比无声的哭泣更令人痛心疾首的回应了。

视屏回放了一遍又一遍，席位上的人黑了脸，在校人员和其他工作人员组织学生有序疏散，警笛声、吵闹声，混乱不堪，关不掉的大屏幕突然白屏，什么都没有了，灯光变成了冷白色。

没人在意这一变化，逐渐撤离的学生发现，偌大的操场中央，身穿黑色舞服的男生缓步起舞，没有聚光灯，没有音乐，漫天的萤火虫聚集而下，裹着夜色将男生围起来，那中央，舞蹈的男生伸出双手抓住虚空，绿光汇集到另一侧，随着灵动的舞姿往前、往后、旋转、贴近男生，汇聚、再散开。

若即若离，抓住了，又没抓住。

有人看出这是双人拉丁，离开的人驻足观看，组织撤离的催促声被抛之脑后。

汇演最后的节目，名字叫独舞，兴许观众会觉得这个场面神奇有趣，是那男生拥有一颗丰盈的内心么？并不是，是因为风里有他的爱人。

他在和他的幽灵小少爷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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