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自立的剑已经出鞘了，但他没有动。
他没有什么菩萨心肠，要杀的人他一个也不会心软。
只是他现在尚不知眼前怪物的深浅，也不知产生异变的原因，这样贸然打下去还可能招来更多的变异种。
此事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迅速做好决定之后，谢自立假意摆出一副进攻的姿态，对面的怪物似乎有些忌惮他，缓缓地往后退了几步，口中还不时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吼。
就是现在！
谢自立果断后撤，在确定自己与他们已经隔开了一定距离之后，直接转身就朝着林子里跑。
身后顿时传来怪物狂怒的大叫，他们发了疯似的追了上来。
谢自立用上了灵力，今时不同往日，他跑起来的速度原本就快，没想到那怪物竟然几次三番差点追上他。
这样下去不行。
他趁身后的东西不注意，突然一个转身，在它们扑过来的同时身子猛地前倾，手中之剑迅速抬起，一下子削掉了三只怪物的双腿。
它们终于一齐栽到了地上，半截身子还在不停地扭动着。
谢自立正要继续跑路，就看见那怪物被他削得干干净净的地方竟然开始长出了新的肢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心下一惊，就要赶紧离开这不人不鬼的地方。
却见那方才还趴在地上下半身没有着落的东西陡然一个借力，从地面上猛的弹了起来，一只锋利的爪子顿时朝着他的面门袭来。
距离太近了！
已经来不及拿剑去挡，谢自立正要运转无色心法，就见那怪物的动作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整个身体都开始变得迟缓僵硬，他趁此机会立马滚到了一边。
耳边在这时传来了清晰的诵经声，在沉寂的夜里显得更加诡异，他满脸写着惊讶地扭头看过去。
一袭白袍手持佛珠的僧人，脸上挂着平和安定的微笑。
再回头去看方才地上的怪物，已经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也不知是死是活了。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计较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抱拳说了声多谢。
哪知和尚慈眉善目地看了他一眼，却说：
“施主现如今还要插手此事？”
谢自立难得挑了挑眉，反问道：“你不是和尚？”
“贫僧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之物到底是什么。”
他又说了一句稀奇古怪的话，谢自立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指着地上的东西就问。
“那他们是什么？”
和尚又念了声阿弥陀佛，淡淡道：“是魔人。”
魔人？
又出现了一个他完全没听说过的词，谢自立心下难免怪异，不知为何又想起他当初在酒馆撞上那少年的时候，袭击他的大汉铁拳带风，周身仿若灵气充盈。
如今看来，或许并不是他的错觉。
这个世界的确还有许多他从前身为凡人完全不知道的东西，但恐怕就是这些东西，才更接近世界最本质的真相。
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谢自立收起脑子里古怪的想法，又一次看向了面前的和尚。
“之前那村子里的人都是你杀的？”
这次和尚只是微笑。
谢自立觉得，如果和尚不是和尚，估计现在会先跳起来把他砍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现在也不着急了，干脆地席地而坐，靠着树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和尚没有走，也没有像他一样坐下。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谢自立，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施主觉得，我们和这地上的死人又有何分别呢？”
这次谢自立睁眼抬头去看他，看到他脸上的慈悲神色，有点分不清他话里的意思。
所以他说：“没什么差别。”
和尚半天不理他了，他又重新闭上眼。
过了一会，那沉默了许久的人突然开口问他：“贫僧乃是众善寺第十三代真传弟子，法号明心，不知施主是何门何派中人？”
谢自立仔细思索了一下，最后说：“灵封山，谢玄。”
对面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用灵运仙尊的名号，见对方的反应不假，应当是知晓灵运的大名的，也正好不用他再多解释。
而后他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憋不住的笑，又很快收了回去。
和尚这次听上去是真的高兴，他说：“施主莫要再愚弄贫僧了。”
轮到谢自立无语了，他干脆给了和尚一个爱信不信的眼神，就见那人的表情似乎越发开心了。
众善寺是什么地方？那里的和尚都这个样子？
谢自立忍不住想着，不太想和这个言行古怪的和尚继续待在一起，站起身就要离开这里，那原本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和尚却紧跟着黏了上来。
“你跟着我干嘛？”他脚步一停，表情不善。
“贫僧突然发现，施主与那仙门中人自是不一样的。”和尚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满脸和蔼地看着谢自立。
照谢自立以往的待人经验，这是要和他交个朋友的意思，虽然他有点不太想要这个朋友。
但出于种种方面的考虑，他意外地没多说什么，默认了两人结伴同行的事实。
这个晚上，他们没有回之前的那处魔族营地，而是朝着东北方向的另一处大营前进。
此时距离秘境现世还有三天时间。
谢自立并不是很着急，比起赶路，他现在倒是更想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况且那绛袍青年只说让他确保没有魔族作乱，他可没有见到什么魔族。
再换句话说，他不想做这个任务，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他是背负着灵运的责任，但这不代表他要给仙门的人当条狗。
和尚那句话说的不错，活人和死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到头来总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谢自立突然觉得自己或许有点理解灵运仙尊了，传说中他道心通明已然数千年，想必也是了悟了这般生死的道理。
说不定灵运其实并没有死呢，他是真的飞升成仙了。
大概是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和尚主动朝他搭话了：“施主可知这魔人的弱点在何处？”
“噢？”谢自立的耳朵竖了起来，他怀疑这人是故意在吊自己胃口。
当他给出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时，和尚果然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此便失了诸多妙趣，施主不妨猜上一猜。”
见对方不愿意告诉自己，谢自立也不强求，低着头兀自思考了起来。
“魔人肢体可以再生，物理攻击想必是无用，其又力大无穷速度奇快，连魔族大将都难以匹敌，可见灵术也不见得能占上风。”
“再结合你所展现的攻击手段，只剩下两种可能，声音和灵火。”
“施主果然聪慧。”和尚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见状，谢自立也不再隐瞒自己的意图。
“你可知何处存有灵火？”
他还惦记着自己那小狐狸，虽然这几天连夜赶路，它几乎都没有冒过头，许是被这边阴暗的环境吓坏了。
还窝在他怀里的狐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这几天觉得有点无聊。
谢言疏的意思是，没有生命危险的事不用喊他。
这导致他已经好几天没给谢言疏发过传信了，他竟然也不来主动关心一下他师兄，狐狸叹了口气，真的很为谢言疏的人生大事担忧。
那边两人这次倒是和和气气地聊上了。
和尚虽对此不太涉猎，也比谢自立这个完全的外行好，他说东南西北四方最高的山中都存有一种灵火，还有仙佛妖魔四道分别掌控着不同的灵火，再多的他也不知道了。
哦他还说，近日仙门中传得很广的那一处出世秘境中，据说也会有灵火现世。
狐狸刚好没有在听他们讲话，他差点困得睡着了。
如果他再认真一点，就会发现，这和尚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胡诌的。
因为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灵火。
当初什么烈焰狐，极旱之地，明明全都是别人编来骗他的，谢自立竟然还信。
没文化真的可怕！
谢自立想的就很简单，无论和尚是真心还是假意，这秘境他总要探一探的，上一次是空欢喜一场，他还要为自己的未来谋打算，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算了。
两人一路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第二处魔族营地。
不出所料，这里也完全被魔人占领了。
这片地带没有村子，魔人的数量也比之前要少，谢自立观察了一会，问。
“这些魔人是从哪来的？”
和尚也没有妄动，他拨动着手中的佛珠，语气淡淡：“自然是被掳来的。”
望见不远处碎成数块的魔族尸体，谢自立不由得觉得大快人心，连带着对魔人的印象都好了三分。
但不清楚和尚的立场，他只好等着对方先动手。
结果两人在这边僵了半天，没有一个人动。
谢自立表情古怪起来，他下意识抬起了剑，就见旁边的和尚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刷地一下把剑又按了回去。
和尚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刚好与谢自立四目相对，就见那人冲他无害地笑了笑。
“您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