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乔举着火把，在新找到的地道中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这地道很宽敞，仍是天然石壁，壁上虽有火把，但出于安全起见，他并未燃起。

这地道虽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一个火把再亮，也只能照亮周围，昏暗昏暗的。

走了不多久，林云秀隐约察觉到地面泥地有两条浅浅的车辙印，她细细看了一眼，想了会，拍了拍杨乔的背，示意他往地面看一眼，轻声道：“我看，是有人用了小车将观音像送到那后堂的。不如我们沿着这车辙印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出口。”

杨乔蹲在地上，用火把照亮地面，果有浅浅的车辙印。他虽留心周围，但全身心基本上在警戒着周围可能会窜出的敌人或者冷不防的暗箭，像观察地面这样不细看看不出的细节，在从前都是她会做的事。

杨乔心中复杂，终是轻声道：“现在还没遇岔道，先到了岔道再看看看车辙印吧。”

林云秀嗯了一声，继续跟在他身后前行，“你说，那个轿子大堂，会不会是千珍阁在兰台阳雀秘密建造的一个黑市基地？”

杨乔全神戒备，口中依然回答着：“也许。那样规模的黑市，寺庙下建造的地道，没有一定的雄厚资源是建不起来的。”

林云秀应着，只是不知道竹仙村在当中是扮演了什么角色。竹仙祭上，大家供奉出自己最好的竹制品，显然对神仙是那样虔诚，没有一丝做假。

没走多久，在火光映照下，眼前出现了两条岔道。

杨乔将火把低到地面，瞧清了车辙印的轨迹，往其中一条岔道走。不多久，又出现了岔道。幸而有车辙印，二人没有浪费更多时间。

只是走了约半里路，就已经路过了好几条岔道。林云秀乍舌不已，“这里怎么岔道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我都有些头晕了。”

杨乔依然专注于脚下的路，“这些通道应是天然形成的，这倒让我想起王村长说过的话。”

林云秀被他这一提醒，也想起了王村长的话，“真的有四通八达的洞道哎，只是，要走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正说着，林云秀瞧见地上有一群指头大小的虫子疯狂逃窜，钻入石缝，甚至，还听见了“滴哒滴哒”的声音。这声音在回声作用下，林云秀的心也被这滴哒滴哒声扰得有些不安。

转过一个弯，就看到了被火光映照下闪着微微波光的河。那滴哒滴哒在这里显得更为清晰，原来洞顶有水不断滴落入河。

林云秀感慨这大自然的无尽神奇，心中想着，如果不是因为有急事，倒也愿意和……想到这儿，她亮亮的眼睛顿时黯然。

杨乔还在前面走着，林云秀收拾了心情，不再胡思乱想。走到后来，似乎听见了流水潺潺的声音，问他：“听到水流声了吗？”

“听见了，声音应该是从前面传来的。”杨乔想了会儿，火把触了触石壁上挂着的火把，又多了些火光，“走了这么久，都没碰到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危险，应该是真的没人了。看来对方是真的想归还观音像？”

“咕噜”一声，在幽静的洞道里显得特别响亮，杨乔回过头，看到林云秀面向石壁，低着头，双手掩住面容，只听得她小声道：“一天好像还没过完，这红果也没有管饱一天嘛……”

杨乔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收起了笑容，声音无波无澜，“你先前已吐过，估计效果也减半了。再吃一枚吧，不够的话我这还有一枚。”

林云秀觉得耳朵热极了，她转过身，避开他目光，从怀中取出红果吃进了嘴里。

“好了，快走吧。”林云秀肚子不叫了，脸也不红了，只想着快快走。她瞧着杨乔身旁那被他点燃的火把，快步走去取了下来，又一下子跃过他往前走。

她一路走，一路暗暗怪自己的肚子，这已经多少次了，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响起，这很丢脸哎……

走到后来，林云秀隐隐犯困，脚步开始慢了下来。因为在洞里，无法从天色或鸡啼预测时间。她想，这是到了她往常睡觉的时间点？

可现下还不能睡觉，再熬一熬，过了时间点，也就不会再困了。

“今天就先到这吧，先睡一会儿。”

杨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林云秀停住脚步，呆了一呆，回过头道：“你累了？”

“嗯，这一路虽然走得慢，但太过全神贯注，是有些累了。”杨乔一面说，一面就地靠着石壁坐下来，手中火把搁在地上当火堆，木棍斜倚在身边石壁上，伸手可拿，他收拾完就闭眼养神，看着就没打算过问她的意见。

林云秀体谅他在前头打头阵不容易，也不催继续赶路，只望了望周围，将自己手中的火把与杨乔那火把放在一起，火势也大了起来。

同杨乔一样，林云秀也靠着石壁坐了下来，又拢了拢披风将自己包裹得紧紧的。她瞧了一眼隔了三四尺距离的杨乔，他没有什么可以盖在身上保暖，心中叹了一句，当时若能接过王村长给的披风就好了。

林云秀伸出手，轻轻不发出声响地将两支火把往杨乔那边挪了挪，挪完了，这才满意地睡去。

过了没多久，杨乔睁开双眼，望着离自己更近的火堆出神。他并未睡着，在这个情境下，他得担负起守夜的责任来。

在林云秀挪火把时，他早已感觉到火堆传来更甚的暖意，只是没有睁开眼睛，顾全了她那份不吵他的心意。

他转过头望着她搁在石壁上微垂的脑袋，火光映照下，他曾轻触过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了排扇影。

视线流转，从他曾捧过的白净的脸颊，捏过的挺直秀气的鼻子，到吻过的隐隐闪着光泽的嘴唇。

无限凝望中，忽而看到地上有只黑黑的虫子朝她方向爬去。他皱眉，拿起立在石壁上的木棍，棍头轻轻一扫，那虫子离得更远了。

他无声地笑了下，这虫子要是真爬到她身上，他耳朵也别想清静了。他太了解她，眼睛能看到的时候，基本上什么都不怕，像女孩子怕得要命的蛇鼠，她都胆敢捉。

可什么都看不到又没人在身边依靠时，手指碰一下她会怕得要命，就像黑暗地道时她摸到他也在石壁上摸索的手，吓得蹲地地上哭出声来。

她那么一哭，他差点像从前一样下意识抱住她给予安慰，现如今他已不能这么做。亡家之仇，他可以花费多年的时光慢慢放下，过好生活，但并不意味着可以忘却前仇、没心没肺地与仇人之女携手共度余生。

杨乔眼神一黯，收回视线。

长夜漫漫，流水淙淙，杨乔微眯着双眼，心头思绪繁复，有些后悔答应她陪她找观音像的事。

观音像的发展已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似乎已将她推入了自己尚不清楚的火坑，而自己十几天后必须要离开。

他该撒手不管吗？

出神不知多久，身边的人动了下。靠着石壁的姿势并不舒服，终究维持不了太久的平衡，林云秀身子一歪，就在她将将磕向地面时，杨乔下意识地手一拉，把她给拉醒了。

林云秀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脑袋仍有些迷迷糊糊的，看着拉她的杨乔，恍惚间以为是从前，正想唤声阿乔哥时，神智间忽然清明，那一声险险地止在了喉咙里，一颗心跳得有些快，还好没露出马脚。

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林云秀见杨乔眼下有青影，顿时知道他又一夜未睡。他的体质就是这样，晚上有没有睡，黑眼圈真是骗不了人。

“你都没睡吗？”

杨乔调整了下坐姿，“忽然想起还是要守夜的，万一黑衣人大半夜偷袭呢？”

林云秀无语了会，“早知如此，还不如继续走呢，没准儿现在早就找到了出路。”她站了起来，抖了抖披风，“反正你也不睡了，走吧。”

杨乔不置可否，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尘。

走不多久，林云秀赫然发现前面拐弯处有一线光芒，那光虽那般微弱，但却比黑暗中的火光更让人振奋精神。

她三步并作两步朝那光芒走去，惊喜的是光芒从外面透过石缝过来的，一直听到的水流声响也更为清晰。

透着微光的石缝约有三尺长，她踮了脚往石缝往外看，因为石壁构造的原因，视线所及的只有下面。外面的天已微微亮，入眼的是清澈的水池，似乎好像在哪见过。

她双眼仍是盯着水池，手已向杨乔招呼道：“外面的景象有些熟悉，你来看看有没有印象。”

杨乔走来，低头顺着约三尺长的石缝看去。林云秀注意力在水池之上，在看到水池里的那圆圆如鸡蛋如汤圆的石头，一个灵光闪现，林云秀激动极了，一句“我知道了”的同时，转过头，不期然地对上了同样也在转头的杨乔的视线，他的面容很近，近到林云秀忘了该说的下一句。

林云秀忆及去年在一座小楼上她和他之间的距离比这还要近，近得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所有，近得让人心跳加快、难以呼吸，近得好像一辈子这样也值得了。

现在虽没那时那么近，但林云秀一颗心还是像那会儿扑通扑通地跳。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后退了几步，撤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