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形势下,似乎只能跟魔鬼达成协议。
杨父面露沮丧,说:“那你们打算把彩云留在山海县,还是带到外地去呢?”
刘仁贵说:“俺几个谋划的时候,他们都说把人质带去外地,这样你就永远无法救回你女儿了——是的,我们知道你永远无法走出山海县。”
刘厂长继续:“但我考虑,出了山海县,就离开了自己经营多年的势力范围。万一被人发现了,就得引火烧身。”
“所以,”绑匪下结论说,“杨彩云会待在本县——只要她脖子上还架着刀,料你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要我做事,”杨父似乎接受了这场交易,“前提是必须保证我女儿的生命安全!”
刘仁贵笑道:“不用你说的。其实,未来有一天人质老死了、病死了,咱们的合同也便自然终止了。到时候,我应该也作古了,我儿子他们也只能离开山海县了。”
“在此之前,”对方继续,“杨彩云多活一天,你就能多乖乖听话一天。归根结底,你女儿的安危取决于你。”
男人望着对方:“但我也得确定彩云她无恙,不是吗?”
刘仁贵回道:“那给你发视频你没看到吗?除了浑身湿透,被铁链绑住,还是蛮生龙活虎的。”
杨父摇头说:“视频不可信。”
“哦,”对方想起来了,“你不是神通广大,还能感知到女儿的心跳吗?”
杨父说:“但那无法确定你履行承诺:你说她不会受分毫委屈,并不是仅有微弱的心跳而已。”
“那你说怎么办?”对方问。
“我需要定期面对面见到她,”杨父说,“不能确定女儿的状况,我也就没法跟你们合作了。”
刘仁贵想了想,又掏出对讲机,跟辐照室里面通了一番话,大抵说什么“手里的家伙都好使吧?”
然后,转向男人道:“你说的都能安排——只要她脖子上还架着刀,料你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么,”杨父提出要求,“我现在就要见到彩云。快把她从井里拉上来,那地方不是人待的!”
“可以哦,”绑匪头子答道,“但是你要先表表诚意。你先陪我们的人去趟后山煤窑,把最值钱的古董挑出来,交给俺们!”
男人的嘴角抽了一下,说:“那我怎么也先得进到辐照室,至少听听女儿的声音吧!这就开始给你们做牛做马了?”
刘仁贵觉得这个要求还算合理,便转身在安全门上输入了电子锁的密码,当然不忘用手捂住键盘。
啪的一声,门弹开了……
黑咕隆咚的井下,杨彩云正浸在温热的井水中。全身皮肤都泡皱了,高马尾辫蔫成了狗尾草。腰部被铁链套住,完全动弹不得。
但门开的一瞬间,女孩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呼道:“爸爸!我在这儿啊!”
后来,杨彩云一遍遍地复盘这段生死时刻,扪心自问:”为什么开门的一刹那,我会想当然地认为是父亲来了。”
“哪怕他真的会来救我,”她会自我分析,“但我怎么这么确定,彼时门外面是自己最想见的人呢?难道,不能是屋外的坏人进来、或者屋里的坏人出去吗?”
总之,无论事后感到如何蹊跷,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杨彩云的判断是非常准确的,
因为,井上面立即穿来了父亲的洪亮嗓音:“彩云别怕,有我呢!”
听脚步,父亲显然是想继续往里走。
对于一个车都撞不死的奇男子来说,敌方阵营的俩半百老人、仨残疾青年当然不是他的对手,
怎可惜,人类发明了一种叫做“枪”的武器!
“哒哒哒……”一阵嘈嘈切切,一片电光火石!
井底的女孩下意识从水中抽出湿淋淋的双手,抱住了脑袋。
站在井口两侧的“黑白无常”各自打了小半梭子出来,在爆响和火光之后,在井沿上留下了一连串清晰可见的弹孔!
即便人类的武器伤害不了来自神级文明的男人,它至少能让他的凡人女儿轻易报废。
刘仁贵不愧是山海县的地头蛇,连军用武器都能搞到!
私藏武器当然是犯罪,所以平素里他也不会轻易动枪。
但在今天,两把全自动步枪被交到了“黑白无常”手里,让打着石膏、行动不便的他俩守在井边,扼住人质的咽喉!
另一旁,与厂长同流合污的车间主任握手对讲机,跟刚才在室外的顶头上司保持联系。
刘少爷则用自己的DV继续录像,大概是在记录人质还在的证据。
男人站在门口,大声问:“彩云,你还好吗?”
“还好,爸爸!”小杨也高声回道。
“爸你快逃吧!” 她继续大喊,千万别让坏人抓住了!”
“彩云不要担心,”父亲回道,“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你我父女今后不常见面了。你要听话,明白吗?”
“咱们练游泳的时候,”他继续高声说,“定下的目标是一分钟游完标准泳道。换算成双上肢力量,相当于托举三十公斤重量;若是换算成上肢加下肢的四肢力量,那就相当于托举一百公斤了。”
“可你总是完不成指标,”他接着说,“游50米要一分半钟,日后有机会要继续练,不要半途而废。要听话,明白吗?”
生离死别之时,男人竟然跟女儿谈起了体育锻炼,惹得在场几个绑匪全都乐了。
井下的彩云,倒是从父亲的话里听出了另一番况味。
首先,在昨天被告知要复工之前,小杨的成绩已经突破了一分钟以下,父亲刚说的并不准确。
其次,他反复强调,达到训练目标后,全身用力可以举起一百公斤重量——而这,恰恰是女孩身下倒锥形铅壳的重量!
“难不成,”杨彩云逼迫着自己发烫的大脑思索,“我爸正在提醒我,现在被铁链束缚腰身的我,完全可以手脚并用,硬生生从嶙峋的井壁攀上去?
“六月份的时候,”父亲继续大声说着,“你刚来到山海县,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你的心跳。惶恐之中,不敢冒然与你相认,只能默默的陪伴。当时为父跟你嘱咐了很多很多事情,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你是杨彩云,你能行!”
“你是杨彩云”,这话放在其他任何场合,都会被这00后丫头打发作可笑的心灵鸡汤。
唯独从爸爸的口中说出来,不仅是充满力量,更是行动的号角!
而父亲继续用最大的嗓门喊着话,看似是为了让井下能够听清,实则分明是在给女儿打掩护!
已经心领神会的小杨,便从温热的井水中抽出那双泡得发皱的手,牢牢抓在井壁的凸起,就像父女俩那天攀爬后山,在陡峭处攀住了凸起的山岩!
她拼劲全身力气,果然能够缓慢上升,身后拖着粗粗的铁链和百公斤重的壳体!
仰望昏暗的井口,四根铁索的顶端都还是轻微震荡,哗哗作响,但杨父说话的嗓门是在太大,完全把金属声掩盖过去了。
而且,杨彩云感到父亲说话声音愈发嘹亮——显然是已经注意到了井中的动向!
就这样,18岁的女孩竭力上攀着,对亲人的爱、对坏人的恨、尤其是来自父亲的嘱托,全都成了她发挥洪荒之力的动因。
只攀了一半距离,缠在小杨腰部的铁链便在震动中松解开来,让她苗条的身躯得以抽离出来。
然后,三下五除二,就从井口探头出来!
丫头小心翼翼观察,看见井边端着枪的黑白无常,不禁心里一颤。
但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逃脱的人质,依旧傻愣愣地望向后者那口若悬河的父亲;绑匪手中的枪口则指向井底深处,而人质早就不在原来位置了!
杨彩云屏住呼吸,又往门口方向瞟了几眼,感觉正在东拉西扯的父亲其实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凭什么这样说?
因为,男人的目光故意不看向井口这边,同时以更大的嗓门加了句:“要听话,明白吗?”
抓住时机,女孩猛地一使劲儿,便从井口蹿出来,啪的一声落在井沿后面!
黑白无常似乎感觉不对劲,刚想查看,就见杨父一个箭步冲向他俩!
条件反射般地,两把军用步枪同时向井底开火——假如彩云还在原处,早就打成了马蜂窝!
事实是,女孩只需要镇定地趴在护石后面,等着她的好爸爸缴了黑白无常的械,然后轻轻一推,就让腿部骨折的二人倒地不起了。
夺走了敌方两把长枪,男人又冲向一旁的车间主任和刘厂长,枪托一挥,就让两个老头子在惨叫中满地打滚。
然后,熟练地卸下了步枪弹夹,劈里啪啦退掉了剩余的子弹。
那个手绑绷带的刘少爷倒是机敏,见势不妙,第一时间冲向安全门,输入密码,夺门而逃!
“让他跑了也无妨,”躲在井沿后面的杨彩云心想,“就算这家伙把安全门封了,我和爸爸也能从传送带口爬到外面!”
杨父转过身,上前把小杨扶起。
“彩云你伤到没?”他检查着女儿的周身。
丫头则牢牢抱住父亲,用放声大哭来表示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