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向，竹林。”燕翎在留音石里提示弟弟。

过了一瞬，留音石里散发着莹莹黄光，少年激动而喜悦的声音也透过石壁响起：“阿兄，我马上就过来。”

留音石弥漫的光黯淡了，一双不含情绪的眼落在了倒在地上的少女身上。

就那样眼睁睁看着她可怜而狼狈。

似乎沉沦在无尽的蒙昧当中，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好热！

好冷！

一直也就在这两个状况里不断地交换着。

“容姑娘……容姑娘……”

这仿佛来自天外的一声声呼唤，也把她从那一片黑暗当中捕捉了出来。

芷衣睁开惺忪的眼，就看见眼前一张仰起的少年的脸。

他大为惊喜，“你醒了！”

她额头发烫得紧，意志沉沦。

委实已经到了不能思考的地步，但还是努力地一笑点头。

“容姑娘你别勉强自己。”

燕焉关切地说着：“你灵力消耗过甚，还……”

注意到他的视线，芷衣也是勉强地看向自身。

紫衣上大片的污渍早就干了，倒像是一只只绽放着的枯叶蝴蝶。

“都怪阿兄！怎么能任你躺在地上！”

燕焉指责地说着，看向自家阿兄的目光也很无奈。

顺着他的视线，芷衣也看见了坐在窗前椅子里的燕翎。

他事不关己地瞟来一眼，正好接上她睇来的眼睛。

在那一片竹林里发生的事情就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

“阿兄不该乱说话，容姑娘你怎能带病离开，这次遇上了妖蛇，若不是阿兄及时赶到，后果可不堪设想！”

燕焉这会儿可是逮着他们两人说教。

嘴巴叭叭的，就没停下。

“我……渴。”

芷衣睫羽微颤，无辜又可怜。

根本就不用扮，原来清甜动人的嗓音像是砂纸厮磨，听得燕焉心疼。

燕翎无动于衷，原来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我去给你拿药！”

燕焉的年纪，注定就不是一个体贴的情人。

瞧见她这副病弱的模样，慌慌张张地就出去了。

芷衣欲言又止，她只是想喝点水啊。

心玉在胸前闪耀震动着，告诉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有多么的差劲。

手背贴上额头，果然被这滚烫的热度吓到了，身上肮脏的衣物。

更是换做一年前的自己，恐怕早就忍不住沐浴更衣了。

她在心头叹了一口气，却又不由地渴盼着，燕焉的血。

一道令她感觉到寒冷的视线笼罩在身上。

她的渴望，她的贪婪，仿佛都已经被他彻底地看穿了。

这残破一室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为什么要救我？”

或许是在这炎热的温度里，她的脑子也不大清楚起来。

不然，为什么会问出这样可笑的话来。

坐在椅子上的人说：“不是我要救你，是燕焉要救你。”

芷衣道：“燕大公子……还真是爱惜你的阿弟啊。”

燕翎道：“你的目的达到了。”

芷衣哭笑不得，“我有什么目的？”

他望向她，漆黑如墨玉的眼睛似在光影里也能洞悉她。

像是被束缚在刑架上，脚底舔舐火星，渐演愈烈。

仿佛就要在这烈火燃烧里自焚。

“容姑娘，你最好自重。”

不等芷衣回话，他就已经起身离开了这儿。

靠在床头的芷衣脸上的柔弱，也渐渐地变成了淡漠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燕焉端来了药汤。

熟悉的味道，虽然放过血，但燕翎还是相当的活泼。

只是她注意到，他那割了血的右手活动之间是有点不自然遮掩着。

“容姑娘，快喝药，喝了药你才能好。”

他笑颜灿烂，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春活力，温暖干净。

她这样的人，甚至还是有目的地接触他。

第一次，芷衣感觉到了何为愧疚，可却不能不做。

药汤带着一点青涩的杏香，像是第一次喝到的那种味道。

也许就是燕焉的血的味道。

她很感激。

真的，明明他们认识没多久，他却几次三番地放血救她。

不假思索的，没有过多的想法。

灵药的药力散发在五脏六腑。

渐渐地，像是植物般枯萎的灵海灵息也在渐渐地生长。

真不愧是传说当中的隐族玄岚，这样的血肉怎么会逃得过世人的觊觎。

“容姑娘……”

大抵是芷衣直愣愣的目光看得他羞涩了，颈项上也染上淡淡的粉色。

但他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话：“容姑娘，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和我一起回寨子里吧。”

“可……”

少年的声音掷地有声：“千华城太远了，你的身体需要静养。”

“容姑娘，你是不是在担心我阿兄的想法？”

燕焉接过她手里的药碗，担忧地看着她。

芷衣苦笑一声，说：“我……我不想打扰到你们。”

燕焉连忙打消她的念头，说：“不会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的族人也一定会欢迎你的。”

“是吗？”

“当然。”燕焉说。

芷衣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自己。

虚伪吧，得偿所愿了，却开始矫情了。

这一时刻，其实她的内心是松了一口气的。

有惊无险。

她的计划虽然有差错，可到底是顺利达成了。

**

直到出发那天，芷衣才愕然发觉玄岚族匿世所在之处，竟然就在这东山深处。

难怪那人不喜她跟着，可惜……终究是他的弟弟违抗了他的想法，她也有幸一窥究竟。

燕焉眼神歉意：“容姑娘，我族之地实在不便公开，接下来的路程只能遮住你的眼睛了。”

芷衣此时还带病。

闻言，也是柔声地道：“我知晓的，燕公子。”

燕翎面无表情地睇了他们一眼，似也在催促他们快点。

芷衣接过了燕焉递给她的白绫，还在心想，这样的东西有什么用？

可也当这白绫蒙上眼睛，一切都变了。

她神情一变，修仙之人本就五感过人。

可现在的她却对周围的感官开始模糊朦胧起来。

少年的手，热气腾腾，带着些羞涩又勇敢地牵住了她的手，“容姑娘，请随我来。”

她浅笑：“好。”

这覆眼的白绫绝非凡物，还是已经入主了的宝器。

一旦她戴上了，也就只有它的主人才能摘下。

若此物是燕翎拿出来的，她必定不戴。

可真是燕焉拿出来，芷衣还是松了一口气的，顾忌也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