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你给我点时间收拾啊！”燕焉在后边叫唤着。

鬼蝶们找不到那香气了，开始迷茫地飞来飞去。

过了一会儿，又飞去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枯水潭里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芷衣这会儿倒是轻松了下来，忍不住望了一眼那在鬼蝶缭绕里，如琉璃般美丽也似琉璃般易碎的兰草。

可惜了，还没有成熟。

回过头来，竟发现走在前边的燕翎还在。

芷衣怔了一下，跟了上去，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又向着前走。

“多谢。”

她经过时，听见他说。

险些觉得是自己耳误，却见他也在看她。

那双冰魄般冷冽墨眸似凝结着复杂的情绪。

芷衣微诧，温声道：“翎公子客气了。”

“你胆子很大。”燕翎说。

芷衣神情一变，又听他说：“你是第一次用引蝶术。”

芷衣以为他要教训自己，阴阳怪气的话都到了嘴边，却听他说：“做得不错。”

芷衣咽下满肚子的怨言，嘴角扯了一个笑容。

无意间，瞥见他唇边似有些许笑意，再想细看时，那丝丝笑意又似天上的云彩般散得无影无踪了。

他冷酷的眸光又落在了阿弟的身上。

被燕翎这样的目光看着，正常人都会觉得生无可恋。

但燕焉应当是早就习惯了，只悻悻地笑：“阿兄，容姑娘，你们听我解释……”

其实都不必他说，事情是怎么一个事情，大概心里都有数了。

只是为了给少年一些面子，以至于场面不太尴尬。

当然，这仅是芷衣一个人的想法而已。

燕翎大概是懒得说他了。

“……我兰花是采够了，但这不是路上阴差阳错地遇上了这株蓝蝶影兰么？”燕焉嘴硬地说着。

燕翎道：“所以，你阴差阳错地走到了树藤海尽头，又阴差阳错地到了崖底，最后阴差阳错地来到这里？倒是本事见长。”

燕焉哑言，嗫嚅道：“阿兄！”

容姑娘还在这，倒是好歹给点面子啊！

芷衣忍俊不禁，忍不住为燕焉求情：“燕公子往后可还是要少做这样危险的事情，方才我和翎公子可担心了。”

燕焉一下就被她吸引了注意力，眼睛发光，有些羞涩的，却又勇敢的，“令容姑娘担心我……我真该死！”

少年脾性易变，这会儿有些懊恼却又有些克制的欣喜。

芷衣心想，过程虽然是折腾了一些，但终究结果还是不错的。

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是燕翎，还是如从前一样淡漠。

可能是经过刚才的事，多少还是比之前要温和了些……

也就是一点点。

芷衣很自然地冲他一笑，未料他见着这一笑，竟直接移开了眼帘。

偏抛媚眼给瞎子看，这种事她也做了一回。

她懊恼，一想起不久前这个人对自己的不客气。

周身顿时也竖起了刺猬的刺。

“阿兄，容姑娘，你们的兰草采了没？”虽对没采到蓝蝶影兰很遗憾，但燕焉并不是一个喜欢低沉的人。

这会儿也早就说服自己放弃了，把自己的兴趣转移到了芷衣身上。

听得出来，问燕翎只是一个捎带的。

燕翎冷冷地道：“我不用。”

芷衣和燕焉看向他。

芷衣和他同了一路，运气极好，自己倒是采了不少的兰花。

除了今晚用来沐浴的，还有赠送的。

这人呢，从头到尾是什么兰花都没采。

比她这个外人还不重视明天的浴兰节。

燕焉说：“阿兄，你好不容易上山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燕翎一点也不吃他这一套，“就这样。”

如此一言堂，也让燕焉直接闭了嘴。

“还采吗？”燕翎忽问。

芷衣才发现，问的是她。

她怔了一下，抬眼瞧了下天色。

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藤条垂落在脚边，是像溪流般闪动的光斑。

这会儿应该也就巳正时分，还没到日中。

虽不知道燕焉采了什么兰，但看少年放弃了那蓝蝶影兰还游刃有余的样子，必定也是极好的兰花。

既要定情，她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回礼。

不知为何，她是征询着燕翎地问了出来：“再采一会儿？”

燕翎还没说话，燕焉就积极地插话了：“那正好时间还早着！容姑娘，咱们去那条路，我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那边的兰花还挺不错的！”

尔后，燕翎道：“你灵气消耗过甚，这边妖兽可不会手下留情。”

真是怪别扭的。明明是好心，但芷衣听了他这一席话，委实很难生出感激之情。

阳光灿烂的燕翎比起来，谁会喜欢这样阴沉的人？

芷衣说：“我会小心的。”

温柔澄澈的少女毫无芥蒂地笑着，有些极刺眼，燕翎撇开了，他那傻阿弟却给看呆了。

过了一会儿，燕焉指着前方，兴高采烈地说：“容姑娘，你看那边！是吧，还挺多兰花的！”

燕焉领路，芷衣走在他身侧。

不知不觉，原本走在燕焉身侧的青年也走到了她身侧的另一边。

芷衣也是眼前一亮，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片沼泽林。

那些气韵优雅的兰花三三两两地盛放在淤泥当中。

光是这样乍眼一瞧，红橙紫蓝，颜色深深浅浅就有几十种。

兰谱上中上之属的品种也有不少。

燕焉这个本地人都见奇地道：“大家都说树藤海这边的深崖危险，可谁能想到，这儿竟然有着那么多我们梦寐以求的兰花。”

燕翎却说：“这沼泽有些奇怪。”

芷衣也注意了。

走过来的人，第一眼只会被这些清丽脱俗、不似人间物的兰花给吸引。

然而那沼泽是活的，就和这汲取生命力的兰花相伴相生。

沼泽之中，尚且还有一只妖鹿露出了嶙峋美丽的鹿角。

在鹿角以下全都被淤泥沉浸，黑雾般虫群密密麻麻地缠绕在它周围，露出些白骨。

此外，沼泽边还有一半蛇骨、猿猴的尸身……

这些是那俏丽清秀的修长兰叶遮不到的视角，不知道在它们其下提供着营养的又有多少昔日狰狞凶戾的妖兽？

芷衣道：“看来，我们采兰要小心了。”

燕焉道：“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顺着边缘瞧瞧吧，要是容姑娘你有中意的再采。”

燕翎不采兰，他的意见自然是被忽略了。

三人沿着沼泽地边缘走着，每看见一株兰花，燕焉都会给芷衣介绍，生怕她认不得。

边缘看得见的兰花，算是中上，但远入不得芷衣的法眼。

在那之前，她和燕翎经过的那条兰道上较之出色的，她就采了不少。

所以这里的，也没心动到要采。

忽而，就在前方，有一块黝黑的岩石，倚靠沼泽边缘一侧。

其上生长着几竿苍翠的野竹，森森茂茂。

荫遮挡处，有两株并蒂而生的兰花。

芷衣微诧，“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