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曾逢回到祠堂将两块刻好的灵牌放在上面，小心地点了两对蜡烛。

“蓉儿，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他抚摸着灵牌，眼神温柔。

祠堂里烛火闪烁，一道细长的阴影笼罩下来，被竹节妖附身的月夫人站在门口，双眼直愣愣看着月曾逢，嘴一张一合，这会儿商音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月曾逢叹了口气，转过身对月夫人说：“抱歉，我没找到灵儿的尸骨，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簌簌离开了，张婉也已经死了，府中的仆从我都遣散了，现在这偌大的宅院，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我骗你的，这妖厉害，仙君也驱不走它，反生符没用，它只能让你暂时获得清醒，”月曾逢说着，拿起灵位前的一把剑，剑身被擦拭的很干净，穗子在半空摇摇欲坠，他说：“用它作的孽，今日我便用它来还。”

长剑破空，细微的剑意横扫，祠堂内掀起狂风。

月夫人伸手握住刺向心脏的剑‘嗬嗬嗬’地叫喊起来，月曾逢咬牙用力，剑尖没入血肉，殷红的血滴在地上，砸出了一朵朵红色的小花。

‘扑哧——’

月曾逢瞳孔轻颤，腹部传来的剧痛让他险些五感尽失，“邪物，从我夫人的身体里滚出去！”

他将剑又向前推动一分，力气流失过快，他坚持不住地跪在地上。

面前的妖彻底吞噬了月夫人，细长的四肢如风中竹枝，它收回穿过月曾逢腹部的手，手指间交错着带出一根鲜血淋漓的肉肠。

它刨开尸体快速吞噬了所有内脏，鲜血飞溅到桌案上，月曾逢倒在血泊里，死状惨不忍睹，让人忍不住唏嘘惊叹。

紧跟时事的商音对这种事情已经麻木了。

夜黑的几乎看不见人，祠堂烛火熄灭，那妖在吃完月曾逢的内脏后一路奔向冬厢房，商音跟晏识玉追了过去，却在半路跟丢了。

这个梦境结界是月曾逢的，现在他死了，梦境应该马上就要破了，他临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找到小女儿的尸骨，商音知道尸骨在哪，等出去了给他挖出来，让他们父女俩重逢。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了谢清迟和时令，还有仙门弟子，其中就有越亭之。

商音走过去，跟谢清迟打了招呼，目光却不自主落在了越亭之身上。

少年模样端正，清冷俊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依旧是冷若冰霜。

商音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看了多少。

夜雨渐停，最上方的天空由中间向外扩散了几道裂痕，眨眼间裂痕越来越多，整片天空碎成了镜片，如同空间阵消失的那样，每一块镜片都映照着月家人的生活。

有春日二小姐和小少爷在院中蹴鞠，月夫人在躺椅上晒太阳，傍晚大小姐在窗前做女红，有夏天一群小孩在后院捉迷藏，月夫人摇着团扇准备了许多酸梅汤，也有冬天月家姐弟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

诸如此类，月曾逢在这些回忆碎片里出现的次数果然很少。

她发现所有人都在准备出去的时候只有越亭之仰头看着这些碎片悄然红了眼眶，他这样更加坚定了商音觉得他是亭之的猜想。

不知道他的那根簪子送出去了没。

周围的建筑开始坍塌，所有人都站在一起准备离开，商音发现这些人里唯独少了宴识玉。

“等等！宴识玉去哪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脑子一阵晕眩，再睁眼已经是出了梦境。

空气中悬着水雾，院子里的法阵发着光，中间困住的正是吞噬了月夫人的竹节妖，它面相扭曲，双手不停地攻击金光建起的高墙，却次次都被反噬。

商音顾不得看它，转头清点着院子里的人，晏识玉确实没有跟着出来。

梦境坍塌过快，她发现宴识玉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去找了。

她苦着一张脸，别的不说，小命要没啊。

系统在她脑海里‘滋滋’两声：【宿主重连成功，任务继续。】

商音：“？”

“你这是什么情况？能不能稍微靠谱一点？”商音谴责它：“晏识玉还在过去的梦境里没有出来，他死了我也没了，任务完成不了你也升不了级，自己看着办吧。”

【可以用上次的办法回去。】

商音挑眉，上次？

听起来似乎还行。

谢清迟让弟子们去城中各处收妖，然后走到时令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商音距离太远听不见，只见他们两人又抱在了一起，你侬我侬了好一会才开始干正事。

时令祭出法器琉璃宝塔，小巧通透的塔悬在她掌心，她一抬手，在灵力的驱动下泛着泠泠流光的宝塔飞速旋转飞升，停留在竹节妖上空，然后变大，直至能将它一整个笼罩住。

琉璃塔的每个角都挂着一个铃铛，竹节妖似乎是忍受不了铃铛的声音，双手捂着脑袋大声嚎叫，声音凄惨，持续了近一刻钟，在塔光的照射下逐渐没了生息，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时令双手结印将它收进塔里。

商音记得这个法器，原著中，就是男女主联手将晏识玉的神识封印在了塔内，生生世世不得出。

“今月，”谢清迟携手时令往这边走来，“晏识玉呢？”

大哥，人家都不见多久了？你现在才注意到？

商音缩成球抱着膝盖蹲在台阶上，闷着不说话。

谢清迟以为她是在梦境里受了刺激，安慰道：“别害怕，这种妖现在不常见，你不常下山，轻易见不到的，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师兄吗？”

“谢谢师兄，”商音眨巴眼，笑了笑：“但是晏识玉还在过去梦境里没有出来，我得等他。”

“他竟然没有出来？”谢清迟的脸色骤然一沉，“困在过去几乎没有可能能出来，今月，你先与我们回去，至于咒术，你如今尚且安好，他定然没事，等回了山，让师叔想办法给你解了。”

商音摇摇头，“师兄，你的伤刚好，你们先回去吧，我再等等。”

夜色浓郁，不像梦境中那么漆黑，众星拱月，如银的月光洒在长了青苔的青石板上。

夜风吹起三人的衣摆，谢清迟担心她再遇到什么事情，提议跟她一起等，却被拒绝了。

谢清迟叹气，说道：“你一个人能行吗？万一遇到危险该如何是好？”

“放心吧师兄，我的实力你还不清楚？”

商音表面握紧拳头信心满满，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呵，依着戚今月那刚踏进金丹期的剑修修为加上一个不会剑的她，要是遇到什么事情还真不一定有办法。

不过也总比在他们面前堂而皇之的开虚门要好吧？

这种诡异的术法要是被发现不得去祭堂被剥个精光？

“你……”谢清迟眉眼温和，笑得十分勉强，拿出一个通讯镜递给她：“罢了，你拿着它，若是遇到了难以对付的事情记得传音与我。”

商音捧着通讯镜：“那师兄会来救我吗？”

“你最好用不上。”

商音把通讯镜别在腰间，突然想到什么，对谢清迟说：“师兄，你能给我几张符纸吗？”

“符纸？”

谢清迟看着她，戚今月虽说也修过符术，但那只是偶尔，并不精通，甚至算不上熟练，她最喜欢的还是剑，只是如今她的剑已经……不知所踪。

环顾四下也没看见揽月剑。

“今月，你的剑呢？”

“？？？”商音一愣，揽月剑似乎被她在梦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塞给了晏识玉，她尴尬笑：“在晏识玉那里，所以我才要等他出来嘛，不然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揽月了。”

谢清迟闻言清隽的脸上染上了一丝怒意：“真是胡闹，本名剑岂能随意给人？！”

商音：“？？？”

别骂了别骂了。

商音不知道这剑对人间修士来说这么重要，以前她的手上从不拿东西，很多时候都喜欢顺手塞给别人拿。

她不说话，木着一张脸，这模样看起来像是存心要跟谢清迟对着干，不过好在时令是个知心人，帮商音在谢清迟面前说好话：“都别生气了，今月年纪小，你这样说她，她该伤心了。”

戚今月在空桑就是个蛮横的小霸王，整座山谁不高看她一眼？从小到大受的训更是屈指可数，谢清迟一向宠她，这样生气还是第一次。

商音突然觉得身体深处传来一阵疼痛，转瞬即逝，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难不成是晏识玉发生什么意外了？

也对，梦境都坍塌了，他如今就算是活着，又活在哪里呢？得快点让谢清迟和时令离开。

谢清迟正欲开口继续说教，视线落在商音脸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商音硬生生憋出了两滴泪，眼眶红的跟兔子似的，咬唇鼓着脸颊，可怜兮兮地认错：“师兄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时令也被商音弄得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急忙道：“今月都认错了，你就饶了她这一回吧，行吗？”

如此台阶摆在他面前，再不下就真的过分了，谢清迟咽下气拿出了一叠符纸给她，“拿好，谨记我说的话。”

商音数着符纸，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这些符纸大多都是保命用的，看来谢清迟还是不相信她的能力。

谢清迟和时令乘着青鸾离开。

清冷萧瑟的院落里只剩下了商音一人，她起身站在最中间，闭目结印，“日月乾坤，天地虚无，虚门，开！”

墨发和长裙被吹的乱飞，她面前渐渐显现出一道细长的线条，那线条慢慢变大，向两边扩散，形成了一个菱形。

虚门那边一片黑暗，商音深呼吸抬脚踏进去，身后的虚门闪烁几下后就关闭了，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失明了。

她估摸着方向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光点，商音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朝着光点跑过去。

越临近光点亮光就越强烈，直到将她整个人都罩住，商音下意识闭眼抬手挡住眼睛，直到眼前再次暗下来。

她睁开眼，准备叫喊晏识玉，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此时她身处在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地方。

漫山遍野的焦黑枯败，黑色的树枝插在地里，地上有都许多死尸，白骨成堆，树枝上栖息着黑色的乌鸦，黄豆大小的眼睛发着红光，它‘嘎嘎’叫了几声，扑腾着翅膀落在一具半腐烂的尸体旁，低头啄食着发臭的血肉。

商音想要离开，这不是她想要来的地方，她要去找晏识玉。

身后的门已经消失了，随之取代的是蜿蜒向下的山路，她站在山之巅，看着周围凄惨的景象，最后将视线落在远处的一座宫殿上。

她知道这是哪里了，这里是万重山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