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旭摸了摸手掌上的茧子，很真实的触觉，好像本来就长在他手上一样。

齐旭张开手：“为什么会这样？”他跟家里去过的妖瘴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你现在的样子是被妖瘴修改了的，”沈清平静地开口，“我们在妖灵的意识之内，这个空间完全是以它的意识为主导。”

这种情况被叫做“受控幻觉”，也就是入瘴者的自我意识受到了控制，它往往是影响每个人心底细微的深层意识发散出去，再映射到各自本身。

何泱泱入瘴时被宋明阮撞了一下，他的这个念头被放大，所以以为自己瘸了。

宋明阮长期戴墨镜，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肯定是眼睛有点问题。

齐旭很好猜，他前天晚上做饭还念叨着要换掉家里的锅，不好颠勺。

至于他自己……这一身的药味，大概是他看到这栋宅子的第一眼，就觉得古制式眼熟吧，某些不太好的东西被挖出来了。

沈清往旁边一扫。

手里这只妖灵老老实实被他钳住小臂，面容严肃地斜眼朝门里头望，似乎对这里很感兴趣，周身上下看不出变化，一副完全没受到任何影响的样子。

齐旭半懂：“这么说，这是假的？”

“妖瘴影响了你的意识，你认为是真的就是真的，这个‘幻觉’是由你产生，关键在于你，”沈清说，“你的意识里认为手上会有茧，那么它会把你意识里的想法在妖瘴里变成现实。”

“前提是形成这个妖瘴的妖灵足够强。”

这种级别的妖瘴齐旭爹妈是不会带着他进的，再加上有沈清在，他没觉得害怕，反而有点兴奋：“牛比啊，那我不认为这是真的，茧子就会消失了？”

沈清睨了他一眼：“你可以试试。”

齐旭还真听话地努力凝神，盯着满手的茧子看。

“别试了，没用的。”何泱泱拍拍他的肩膀，“深层意识难以直接控制，甚至无法察觉，跟你可以表现出来的主观意识不一样，它是隐藏在你的内心深处的认知，在妖瘴里，这就等同于一种精神控制。”

“人的深层意识要是那么容易改变，那我现在立即幻想出一门大炮，轰了这栋大房子，直接把那只妖灵炸出来……我采购都没做完呢。”

何泱泱开着玩笑。

他知道沈清说的没错，但上报的名单里根本没有这种级别的妖物，这个妖瘴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背后一定大有问题。

另外。

褚科给的资料上不是说这个沈清是普通人吗？在这种妖瘴里面还能这样处事不惊，迅速判断他们所处的局面，这可不像普通人的样子。

何泱泱快速地看了一眼沈清，然后拖着瘸腿拐了两步，用手肘戳了戳宋明阮：“哎宋宋，等会儿进去了，咱俩凑个整吧。”

宋明阮面无表情，两秒后，他扶住了何泱泱伸过来的胳膊。

齐旭探头往里看，宅子里面是白天，连日光都好像被模糊掉了，朦朦胧胧的。

那些马赛克闷声不响地做着手里的活儿，没有人注意到大门外突然出现了五个人。

齐旭看看外面的天空，才发现他们头顶上不是黑夜，而是跟四周一样的妖瘴边界，如同一个倒扣的碗，这座宅子则是碗下面的一具微型模型，连日光都像是专门打在宅子上方的灯。

“看样子，我们替代了这只妖灵原有意识中的某些人，”何泱泱扫视一圈，“怎么尽是些老弱病残？”

不过他们这几个人也有区别，比如沈清的衣服确实比其他人的质地要好一些，不是何泱泱的错觉。

现在的状况真是奇怪的很。

妖灵意识留存之外的生人进入妖瘴，第一原则是躲避，再想办法混入妖瘴里的死物之中，掩饰自己的外来者身份。

经常有术师在妖瘴里被追着做体能测验，像这种给入瘴的生人套身份的情况实在少见。

就好像……邀请他们在自己的意识里玩。

不过再怎么奇怪的妖瘴，本质是不会变的——从进入妖瘴内的活物里给隐藏其中的妖灵挑一个合适的躯壳寄生。

以这个妖瘴来看，祂的目标极有可能是人。

集会的位置都经过精心选址，绝不可能布置在已有妖瘴的地方，那么这个妖瘴只可能是集会落成之后出现的。

作为第一批进入这个妖瘴的人，他们几个首当其冲。

何泱泱：“大家都是做这行的，我就不多说了，”他顿了顿，眼神扫到沈清，还是多了句，“总之小心那些马赛克。”

说完他拉着宋明阮打头进门。

宅子的门缝开得不大，仅供一个人侧身穿过，虽说被赋予了身份，何泱泱没有选择推门，而是打算降低存在感。

他刚跨过小腿高的门槛，立刻引起了里面那些马赛克的注意。

扫地的马赛克停下了扫帚，浇水的马赛克直起了身，走廊上的马赛克也转了过来。

每个人都模糊不清，尤其五官像被晕开了的浅墨，一团一团地散开，它们的脸朝着门口，没有焦点地“看”过来。

何泱泱：“……”

“走啊，”齐旭小声在后面催，“怎么不走了。”

话音未落，沈清就发现宅子里的日光开始黯淡下来。

众人抬头，天空中那块突兀的白斑如同太阳落山，缓缓地朝着一个方向下降。宅子里的马赛克们也仰着脖子，注视着日光逐渐消失。

与此同时，各处悬挂的巨大灯笼亮了起来，烛光也跟灯笼纸皮一样青灰。

忽然，那些马赛克开始动了，它们丢下手里的工具四散奔逃，四周响起接二连三地“呯呯”关门上锁的声音。

不到半分钟，整个院子里面空无一人。

何泱泱跨在门槛上：“……”

齐旭结巴：“怎、怎么回事？”

沈清搀着谢宁走到何泱泱身后：“进去吧。”

何泱泱那一脚算是触发了妖瘴内意识留存的开关，此时情况不明，就算被套了身份，也最好先跟着其他死物行动，别做出对抗的行为。

一进宅子，谢宁就裹紧了身上的毛披肩，周身的空气又阴又冷，借着这具人类身体，把感觉传给了他。

这个院子很大，就算照着那些马赛克的比例，这个院子也大得出奇，完全可以用来跑马。

院子中只有纵横两条石板道，其余的位置种的草皮和一丛丛不知名的小黄花，离得近了能看清轮廓，远处的也是模糊的马赛克，一条一条的，不知道放的什么。

齐旭紧紧跟在二人后面，小声问：“三太姥，我们现在怎么办？”

总不能夜游一晚上院子吧？这院子虽然大，不过一览无余，什么遮挡都没有，而且好冷啊，怎么这么冷。

谢宁把手缩在披肩里，晃出一个扇形：“找一个房间睡觉。”然后又快速地收回来，搭在沈清的手臂上歇脚。

这老太太脚小，旗袍裹腿，碍于形象又要端庄地迈小步子，进来前已经走了好大一截，现在他有点脚酸。

谢宁若无其事地倚着沈清，偷偷摸摸地来回换脚休息。

沈清装作没发现他鬼祟的小动作，尽职地当好人形扶手，就算这只妖灵一时兴起在他手臂上耍个单杠他都能面不改色。

齐旭：“睡、睡觉？”

老人家话不多，但何泱泱心里清楚这位可是前辈，顺着她的话一想，他就明白过来：“刚才那些‘马赛克’都跑了，我合理推测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那确实要找个地方躲一躲。

齐旭整个人抖了几抖：“你不要吓人好不好？”

“这很有可能，要不怎么这些都扔了，”何泱泱指着散落一地的工具，“你不会以为它们是作息规律，时间一到回房倒头就睡吧？”

大概率是逃命。

“那赶紧啊，别跟那东西撞上，”齐旭一听又急了，他忽然一顿，“可是……”

盲盒也有风险呐，万一开门开出个马赛克也够呛，刚才情况混乱，可没人记得哪些房间进了“人”。

何泱泱忽然感觉扶着自己的手一松，他一转头，跟一块手机大小的方块对上了脸。

接着宋明阮又从身上摸出一根——自拍杆？

然后他摸索着把那个方块卡在了自拍杆上，绿屏亮起，白色的十字光标处在屏幕正中心，一圈圈淡灰色的圆形波纹以光标为圆心向四周等距发散，像一个定位的坐标轴。

“你从哪儿掏出来的？”齐旭先是目瞪口呆，宋明阮一身灰色长衫，整块布料，他刚刚就那样从口袋的位置凭空把东西掏出来了，变魔术呢这是？

接着便是无语：“宋啊，这个时候就没必要合影留念了吧？”

何泱泱：“……宋宋，这你都带了？”

宋明阮不说话，一手持着灵器，一手重新扶好何泱泱，在何泱泱的牵引下沿着回字形的走廊朝最近的房间走。

“这是检测型灵器，是传统灵器跟科技的结合，”何泱泱边走边解释，“它能检测妖瘴内的死物数量和位置，可以设置距离，范围越广需要消耗的灵气越多。”

几人停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何泱泱在灵器的屏幕上点了几下，屏幕上立即出现了三个正在缓慢闪烁的红点，最近的一个显示的距离是两米。

“它可以用来估测周围死物的数量以及大概方位，”何泱泱下意识放低了声音，招手示意往下一个房间走，“以便躲藏。”

几人沿着右手边那一条一直走到了转角，宋明阮手里的灵器屏幕上终于没了小红点。

“就这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