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进过的大小妖瘴不少，但被妖灵选中这种事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

因为妖感值过高，他身上常年带着沈盛安和柳辛眉给他落成的防御灵术，并且每年都会由这两人给他加固一次，这是他年末会回沈家过年的原因。

也是沈盛安同意放他一个人呆在新川的条件。

沈盛安和柳辛眉的实力他清楚，他稍稍感知了一下，就知道身上的防御灵术没有问题。

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妖感值跟褚士钦调查到的一样，就算拿灵器检测，也是远远不及格的水平。

怎么会盯上他呢？

这个疑惑在沈清心里一闪而过，他垂了下眼睛，视线掠过腰侧。他朝齐旭招了招手，示意他回来。

齐旭吭哧又跑回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何泱泱见人来齐清了清嗓子：“第一个晚上已经过去了，咱们趁这时间赶紧把先把这一块转一遍，我和宋宋下一趟院子，你俩把房屋搜寻一下。”

作为官方机构注册在案的术师，这种时候当然要出来扛一下场面，对面一个只懂皮毛的泛修，一个身份存疑的普通人，总不能指望这俩。

在局里派人来支援之前，他们也得积极地做点事情。何泱泱顺便把他俩也安排了。

他最后看了眼谢宁：“老太太腿脚不便，就在房里待会儿吧，万一突然天黑，躲都来不及躲。”

“出发！”布置完各自的任务他拉了把宋明阮，“来，咱俩组装一下。”

宋明阮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弯腰把何泱泱背了起来，然后下石阶走向院子。

还没踩在草地上，何泱泱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沈清不知道跟齐旭说了什么，然后扶着老太太朝另一边走了。

他刚要伸手说话，就被不明情况的宋瞎子快速背远。

何泱泱：“……”

——

“我一个人呐……”齐旭瞅了眼沈清，独自搜搜房间绝对没有他哥的眼神可怕，再说他哥又不会扔下他跑掉，“好吧，那太姥……”

“太姥跟我一起。”

沈清跟齐旭交代完，扶着人直奔昨晚跑出妖兽的那张木门。

这妖瘴内的妖灵目标不是他也就算了，他还能耐着心一点点地探，既然自己当了活靶子，到哪儿都是被瞄准的对象，不如直接去最有可能的地方先找到那只妖灵。

沈清瞥了眼手边。

三太姥身上这只也算配合，什么都不问由他带着走，悠哉悠哉跟饭后散步似的。

木门上方落了木栓，离头顶不远，门缝间渗出淡淡的腥臭气。

沈清抬手把横木拿开，只见木门表面一道咒文一闪而过——这根横木是个虚的，真正上锁的是这道符文。

沈清顿了顿，试探地将手放在门上，下一秒符文便慢慢隐去了木门之下。

“好厉害！”谢宁小幅拍手，语气夸张地低声赞叹，“这就是顶级术师的实力吗?”

沈清心里清楚，他能这样轻易地打开这扇门，全都是因为他在这个妖瘴内被赋予的身份起了作用，光凭他和其他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衣着就能看出来。

这只妖灵当然也知道，不过祂嘴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沈清懒得搭理他，也不扶人了，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谢宁遭到无视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跟在他后边。

门后是一条宽敞的走马道，道路年头已久，地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各种脚印，路面坑坑洼洼，走起来有点硌脚。

这对还没熟练控制小脚的谢老太来说不太友好，沈清扶他的时候他还能不要脸皮地挂在人手臂上偷懒，现在就只能被迫踮起脚尖跳来跳去，以免崴到这双三寸金莲。

于是沈清余光看到在他身后跳芭蕾的九旬老太。

“……”

他放缓脚步，等人蹦跶到他身边，一把钳住了老太太的胳膊：“别乱跑。”然后把人半架了起来。

倒也不是对这妖灵好心，只是三太姥这胳膊腿实在经不起祂这么造。

被迫高低肩的谢宁表示很感动：“清清真好……”

沈清：“……”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下把祂甩飞的冲动：“走。”

谢宁察觉到沈清轻微的忍耐动作，觉得这个人真有意思。

表面上一副谦恭得体的模样，心里说不定已经恨不得动手把他从这个老太太身体里揪出来暴揍一顿再炼化，却还在隐忍不发。

是因为还没探到自己的实力吗？

谢宁想了想，不怕死地又把身体压了一部分重量上去：“清清，一天没吃东西，你饿不饿呀？”

“不饿。”

“哦。”

“我这里还有六块糕耶，你要不要尝一块？”

这个“耶”是谢宁在乌酥生的大屏幕上学的，画面中循环播放一个女孩子甜甜地说“真的好吃耶！”店里的客人就没有断过。

谢宁想，现代人应该很喜欢这种可可爱爱的语气词，跟古音腔调差别是大，不过好在并不难学。

沈清还是很冷酷地拒绝：“……不。”

谢宁锲而不舍：“那清清——”

“沈清。”沈清面色冷淡地打断他。

虽说目前还不知道这只妖灵的来历，但早晨他们也算是见过面了，沈清没兴趣陪这个个子比他还高那么一点儿的男人继续过家家。

说起来这还是这只妖灵在他面前露出人相之后首次单独相处，对方也没有装傻遮掩的意思。

之前这家伙一直以球的形态跟着他混吃混喝，沈清全当自己养了个胃口大点的妖宠，但自从早上见过祂的人形思维就回不去了，沈清不太能继续把祂当作妖宠看待了。

他脑子里不自觉闪过当时的情形——男人一身长袍，站在雕花窗边长身玉立，神情泰然。

上一秒表情正经，下一秒就冲着他挑眉。

虽然这家伙本身就是这种脑子有病、无所畏惧的作风，但沈清认为那更是一种来自强者的自信，无论身处法阵密布的术师老宅，还是诡谲的妖瘴，对祂来说都跟在菜市场闲逛一样轻松。

老太太眨巴着眼睛。

“不能叫清清吗？”

“不能。”

这只妖灵有点儿可惜地啧了一声，终于安静下来。沈清难得歇了口气，就听见祂又一字一顿地开口：

“谢宁。”

沈清瞥了眼旁边。

老太太表情严肃且认真地介绍自己：“道谢的谢，安宁的宁。”

祂接着说：“但你可以叫我宁宁。”妖灵满脸写着“我比你大方多了”。

沈清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谢宁歪歪脑袋，对沈清的反应表示不解，然后炸开了一个慈祥的笑容，尽力展现自己的友好。

沈清的太阳穴重重地跳了两下，眼不见为净地移开了目光。

道路两边是接近两三丈高的栅栏，栅栏上每隔一段都雕刻了相同的符文纹路，应当是防止妖兽在进入乱斗的那个院子前脱离队伍跑掉。

两人沿着这条直道往前，天色越走越暗，渐渐起了薄雾，沈清单手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照着地面。

“唔！”

沈清胳膊一沉，谢宁撑着他跳过了一个小坑。

“前面有东西。”

道路尽头有座巨大的圆筒状木建筑，直上直下的外观全部封闭，一扇窗户都没有，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景，要不是走近了有个大敞四开的门，一时间根本分辨不出这是栋楼。

两人在大门口站定，方形的门洞内光线昏暗，但能看见里面有一片一片冷白的微光，只不过那些光离门口有一段距离，像是悬在空中的。

“汪！”

漆黑的门洞下方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狗叫。

沈清举着手机照过去，一只黑色的小狗从门内跑到了他的光圈下，伸着舌头热情地冲他摇尾巴。

——

作为与维安部同级的官方机构人员，何泱泱认为，即使是后勤部门也有责任保护民众的安全，但沈清和老太太不听安排、强闯危险区域的行为让他愁得慌。

以上个黑夜的情况来看，那扇木门后十成十就是危险地带，里面情况不明，加上这个妖瘴等级不低，他一个后勤真不能保证能带人七进七出还安然无恙。

他不相信沈清看不出这里头的危险性，但他还是带着个老太太进去了，那个齐旭也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

普通人。

何泱泱在心里把这三个字附注上一个巨大的问号。

可这两人自进去后就再也没了消息，不免让人担心。他望向那扇虚掩着的木门。

不管怎么样，总不能把那俩人就扔在门后边。

何泱泱心一横，决定进去找人。

他拍拍宋明阮的肩膀：“宋宋，立定，右前方四十五度。”一边拿出了探测灵器，将检测范围调到两百米。

屏幕陡然拉开，宅子的百米外出现了一个由红点形成的环形区域。

何泱泱看了一眼，人都麻了。

他机械地点点屏幕，调出其他参数，屏幕刷新之后，环形中间的空白区出现了两个绿色的点，绿点边闪烁边缓慢地向最近的红点区移动。

还好，人活着。

何泱泱看到齐旭从一个房间里出来，正想叫上他一起，眼神脱离屏幕时，有个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他下意识又看回去，代表沈清和老太的绿点靠近的红点群中，出现了第三个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