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桎拿着纸来寻他报仇时,他正撅着屁股同小侍卫们斗蛐蛐。
一大一小的蛐蛐在青色的陶瓷器里斗得正欢。
“大的能赢。”赵桎随口一说。
赵翊抬头瞟了他手里的纸,笑嘻嘻地让出位置:“三哥,你赢了我就帮你誊写。”
“呸!”
想到赵翊那“龙飞凤舞”的字体,赵桎气得胃疼。
只不过……
他凑上脑袋看了看蛐蛐。
“若是你三哥我赢了……”
还未等他说完,赵翊一把拉他到地上趴着,瓮中之蛐蛐斗得你死我活,小的机灵,大的沉稳,上蹿下跳,触角飞扬。
“加油!加油!”攥紧双拳的赵翊全神贯注地盯着激烈的战况。
赵桎紧挨赵翊,难得流出小孩心性,大气不敢出。
“啊!”赵翊大叫一声。
小蛐蛐耐久力不敌大蛐蛐,最终惨败收场。
手中的纸卷起,轻轻地在弟弟的屁股上打了两下,赵桎得意洋洋凯旋而归:“小蛐蛐,你还嫩了点。”
兄弟相斗何时了。
赵翊气得双手叉腰,一脚踢翻了陶瓷器,两只蛐蛐蹦跶出来,愣了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被放生的事实,碰了碰触角,同施主行了个礼,这才窜入树丛不见踪影。
回了落雨轩的赵桎,安安静静地誊写着《明镜》。
忽而窗外春雨连绵,枝丫蜿蜒而来,上头扭动一条憨厚娇俏的毛毛虫。
“春雨如丝,绣出花枝红袅。”
搁置案头笔墨,赵桎伸手接了几滴春雨,顺便调戏了一番毛虫。毛虫蹭了他的指尖,忽感酥痒。拨了拨红花枝丫,惊觉脖子处泛痒,继续挠挠,又有胳膊处起痒。
顿时,浑身开始发痒。
一通下来,挠的皮肤泛起红红的一块块。
回忆方才,七弟装乖卖萌地扯着他的衣袖晃荡了几下,小手不安分地往里掏了掏。
看来这小子不服气又给自己下绊子了。
恰逢此时,孙管家提着茶点进来。
“七皇子在何处?”
“刚收了斗蛐蛐的瓷器,在西凉亭歇息。”
接过孙管家手里的糕点,他往西去,慢吞吞沿细密春雨落成的廊道珠帘而行,千峰翠色盘中糕点愈发晶莹剔透,低头眼眸闪过一抹狡黠,便捏一点私藏豆粉洒落,如春雨般铺陈点缀。
带着“美味”,赵桎停在西凉亭不远的柱子后,只闻赵翊翘着二郎腿哈哈大笑,一旁的小侍卫阿福手忙脚乱地整理放蛐蛐的小木箱。
“三哥一定痒得在地上打滚求饶叫爷爷。”捂着肚子,赵翊笑出眼泪。
“太子殿下平日不得空闲,像那陀螺转个不停……”阿福及时止言。
“怎么,你心疼啊?”赵翊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语气突然正经起来,“我就不,我就要逗他,整天绷着脸,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我嘛,就是要打碎他这副塑起来的大人模样。”
轰隆隆。
天空一道春雷,砸在赵桎的身后,他不禁转头寻那雷电。
闪电像一把利剑划过,照亮了他的身影。
“特意来讨好我,送的糯米奶糕啊。”赵翊手疾眼快地夺了那糕点就往嘴里扔。
赵桎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咽下好几块后,才温吞地坦白:“唔,的确是特意来送的……豆粉。”
“三哥!”赵翊气急,往喉咙里掏了掏方才吞咽的糕点,只能呕出一点渣糊糊,蹲下身耍无赖作势要躺倒。
赵桎踢了踢他:“豆粉的效果可没这么快。”
再次抬头,赵翊的脸上嬉皮笑脸:“哈,我骗你……三哥!”
“三哥!”他脸上的表情转瞬为焦急和惊恐。
“小心”二字还未出口,赵桎就觉头顶一阵风碾,抬头就见一柄锋利的剑破空而来,直刺要穴。小侍卫阿福吓得失声,手里的木箱坠向地面。而赵翊上前紧拽赵桎衣袖,猛扑过去。
冷静地盯着剑锋横扫之势,赵桎推开赵翊,将布袋里的豆粉迅速洒向那人的眼睛。
那人猝不及防,剑刺歪了。
阿福这才反应过来,高声呼叫:“有刺客!”
这一叫居然惊动了湖面,春雨绵绵之中,另两名黑衣刺客如箭般划破,直捣凉亭。一左一右,分别向他们行刺,动作迅猛,干净利落。
赵桎将赵翊护在身后,同他们周旋。
身后的那名黑衣刺客将脸上的豆粉一抹,提了武器,瞅准时机加入打斗。
一对三的局面,让平日刻苦练习的赵桎占了下风。
恰逢关键时刻,赵翊肚子一痛,额头冒出冷汗,“噗”地一声,不合时宜的放了一个臭屁。
此屁其丑无比,赵桎一分神,那三人的剑便划破苍穹,朝着赵桎飞旋袭来。仿似下一刻,那三把剑就要在他身上刺出三个窟窿。他心急地将食指弯曲,放于口中,吹响嘹亮的口哨。
哨声清脆而又急促。
声音刚落,一道黑影旋风般飞驰而来,快若仙人,根本来不及看招式,就听那三名刺客同时惨叫,暗器分别在他们的胸口展开鲜艳的血花。另一刺客捂着胸口强撑,一剑划伤黑影的手臂。
黑影受伤了,捏紧拳头,一个转身将他摁倒在地,手脚麻利地将他捆绑。
另两名刺客见状不妙,打算水遁,却有两条麻绳横空飞来,“嗖嗖”两下缠住全身,麻绳在后面用力一扯,不一会儿,三人纷纷倒在亭内。
赵翊被眼花缭乱的猛虎操作惊呆了。
待黑影消失,他才反应过来,抱着赵桎的大腿问:“三哥,那是人……还是神啊?”
经此一刺,帝君暴怒,从身边选了许秉护太子周全。
西凉亭附近未及时赶到的侍卫通通杀无赦。
帝都加强守卫,固若金汤。
下了一整月的春雨终于渐有停歇的迹象。
然而,太子课业愈加繁忙。
正如小侍卫阿福所言,太子就像个陀螺转不停。只不过,最近这个陀螺身后多了条跟屁虫。
一条得意洋洋的跟屁虫。
“那天正下着雨,倾盆大雨!刺客从凉亭尖上飞下来,差点刺到这里!”跟屁虫扣着鼻孔给旭枫书院里的其他人讲遇刺时的惊悚事件,见赵桎进门,语速快了一倍,“后来就被我打趴下了。”
“咦~”
“净吹牛!”
大家左右都是不信他的,便在自个儿位置上端正坐好。
跟屁虫将旁边的位置用衣袖擦拭干净,笑嘻嘻地讨好赵桎:“三哥,请坐。”
瞟了他一眼,赵桎将手中的书籍放置整齐,眼角看见右边递来一根江南水豪笔。
“三哥,请用笔。”
取出随身带的毛笔,赵桎低声拒绝:“不用如此,此人我是不会透露半个字的。”
下课后,陀螺太子直奔跑马场。
跟屁虫化身打不死的小强拦住他,在他身边使劲瞧,瞧天瞧地,连屋檐旮旯都不放过,最后垂头丧气道:“三哥,那人到底是谁呀?好生厉害!”
说完,赵翊曲起食指,学那天赵桎的模样,吹了吹口哨。
什么动静都没有。
赵翊继续试着吹了吹。
……只有微风抚柳麻雀叽喳声。
见状,赵桎满脸黑线。
原以为跟屁虫跟了几天就此作罢,谁知竟变本加厉,就连赵桎上茅房都跟着。
“赵翊,你到底闹哪样?”他狼狈逃出茅房,裤腰带差点掉臭坑里。
夜间歇息,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着实有些不耐烦,赵桎气愤地将床底下的赵翊拖出来。
实在是,熬不过这小子旺盛的精力。
捂着发疼的额头,他靠坐在床沿,一副身疲力竭的模样,忍了许久,只好妥协道:“她是父皇赐予我的影卫。”
“……影卫?”
赵桎点点头,揉了揉发胀的眼角。
“那个动动手指就能把三名刺客五花大绑吊起来的来无影去无踪的黑衣人是……影卫?”
赵桎宽衣躺倒,几日来连轴转的课业,外加刻意躲避身边这个魔煞星,眼皮重如泰山,沉沉入睡之际,耳畔响起赵翊底气十足的叫声:“恩?我偏不信找不着!一!个!护!卫!”
睡梦中只觉屋内有只老鼠上蹿下跳,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天亮,蒙蒙曦光投进来,赵桎自律地微睁双眼,便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转头看去,只见赵翊趴在身侧,露着一对迷茫的熊猫眼,四目相对时,熊猫眼委委屈屈,瘪了瘪嘴角,用极小的声音喃喃:“三哥,我找了一晚上,还是没能找到你的影卫。”
说着说着,熊猫眼泫然泪下,成了一只可怜兮兮的爱哭鬼:“藏得太深了,我都找不着。”
“哦。”
见赵桎整理着装,梳洗完毕,抬脚出门不理他,抓耳挠腮的霸道熊猫眼,接着天天围追堵截:“三哥,你的影卫呢?”
“不愿意出来。”
找影卫成了赵翊的任务。
他戏谑这场游戏为“捉迷藏”。
捉迷藏他从来没输过,这次却输得一败涂地。
别说捉到影卫,就连看人家衣角一眼都难。
这可怎么办呢?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小侍卫阿福出了个馊主意。
那便是浩浩荡荡地带一堆侍女侍卫,将太子寝宫掘地三尺。
不失所望,他们一无所获。
“既然人找不到,不如让那人自动现身?”阿福又出了个要掉脑袋的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