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三声，又有冷箭飞来，左侧的瘦高随从抬头，嘴角挂着一抹得逞的微笑，手臂借力，将赵桎往冷箭方向推去。千钧一发之际，头顶一道黑影飞旋而落，手中月剑将冷箭一扫，箭身偏离，堪堪射中了赵桎的大腿。

未等众人反应，又有数支冷箭疯狂袭来。

“护住帝君要紧！护住帝君要紧！”许秉连声大喝，“你们挡箭，你们几人围好，剩下的搀扶帝君！跟上！”

走了一段路，赵桎的脸色越来越差，呈现死灰。

“不好，这箭有毒！”

抵达密室附近，原本二十多名随从除去通风报信和中毒昏迷后，仅剩四人。

苏瑛为了挡箭现身，一直紧随最后。

众人皆疲惫不堪，见帝君中毒，心中恐慌，更不知敌人多少，在何处设下埋伏。这时从旁窜出一人，许秉喜道：“七皇子殿下！”

赵翊对他点头，眼神掠过最末端几乎看不见人的影卫。

密室一开，两名侍卫抬着赵桎入内，赵翊殿后。门还未关上，又有箭雨凶猛袭击。其中一支冲向赵翊后背，影卫苏瑛眼角一瞥，来不及挥剑，只好挺身迎上，以躯为盾。赵翊转过头，看着那箭头瞬间莫入苏瑛胸口，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因战况太过紧急，密室之门轰然落下。

门外两人无暇顾及其他，背靠背挡落不少零星飞箭。好在飞箭已不多，还有喘息的机会。赵翊一直担心苏瑛的伤势，终于得空往后看，她竟满面灰白，额头渗出大颗汗珠，明显强撑。

迅速她揽起，赵翊便往外去。

一路上，躲过几支暗箭。

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他才暗暗舒了口气。刚想抬手擦汗，手上都是血。藏身之地逼仄，他只得借着透进来的亮光观察她的伤势。那箭没入胸口，黑衣都被染得深了一大块，湿漉漉的。

“受这么重的伤居然一声不吭，你还是不是人了？”鼻尖莫名酸涩，他撇过头，抿了抿嘴。

恰好这时，苏瑛实在忍不了，“哼唧”一声，咬紧牙关，几欲倒地。随后缓缓睁开双眼，眼神却无法聚焦，愣是盯着看了片刻。黑色面纱不知何时被解开，干燥而苍白的嘴唇吐出一个“疼”字。

“这才像个人。”

随后苏瑛身子一斜，摔进了他的怀里。

赵翊抱着她，凡触及的皮肤如火般燃烧，内心焦灼、煎熬混一块儿，不知是何滋味。

怎么办呢？

正当他六神无主之际，从身上摸到一瓶药粉。

这才记起，此药粉是当初跟着医师学治外伤顺手塞进来，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该怎么下手呢？

他在脑海中回忆一番治外伤的步骤，看眼下的伤口、胸口还有那箭头，慢慢地，脸颊泛上两坨红晕，一直红到了耳根。

怀中的苏瑛突然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唇色竟晕染青灰。

“这箭果然有毒。”

若不早些拔剑治疗，毒性蔓延，岂不是……

关键时刻，赵翊不做它想，果断抓住箭身折断，一咬牙，一使劲，干净利落地将剩余箭身拔了出来。

苏瑛疼得浑身一抖，两只手紧抓大腿，差点抠出皮肉。

扔掉箭头，赵翊拿起药瓶，用牙将瓶塞咬开，刚想动手，迟疑一瞬。若是要涂药，那隔着一层衣物该如何进行。他伸出手扯了扯她胸口的黑衣，浑身如被火烤般难受。

虽然不是合适的时机，可那次，他闯入神隐小屋，不小心撞见她换衣的场景忽然浮现。连同此时此刻，他紧张、害羞而晦涩的情绪绞在一起，及时不时漾起的梦，反反复复，醉溺温柔。

手居然开始发抖，半晌才发觉连呼吸都不敢。

闭上眼，他猛地扯开那黑衣，胡乱往上洒了洒。

再睁眼时，下意识一瞟，他才发现粉末因抖动完美避过了伤口。

真是没出息！

他赶紧将手里的药继续洒在伤口处。

伤口边缘皮肉翘起，旧伤新伤让人心疼。大约是出手有些狠，衣服被扯了大半胸口，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他看了个遍。

紧握手里的药瓶，他愣着像个木雕。

药效很快，苏瑛动了动手指头，随后睁眼。胸前的衣物被撕扯，肌肤裸露，而一道目光正盯着看，她抬头，两人视线在空中忽而碰撞。

又羞又恼，她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却在即将触碰时，收了力度，只轻微擦过脸。

赵翊何曾被掌脸，只觉一阵火辣辣。当场被抓住明目张胆偷窥的心思，更是泛起五味杂陈。苏瑛从他怀里挣脱而出，向后退去，侧身拢起衣物遮盖伤口。

他也向另一边侧过脸，手足无措地沉默。

“你的脸怎样，还疼吗……”身后整理衣服的声音暂停，赵翊听到苏瑛开口。

他转过头，一碰到她的目光，立刻弹开，不好意思地背过身：“不疼不疼。都是我的错。”

“救人心切，我知道的。”苏瑛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温柔许多。

平日里嚣张跋扈巧舌如簧的赵翊此刻竟不知如何开口，低垂着头，拿起地上掉落的枝丫，胡乱描画，却又心烦意乱地擦掉。

“我已整好，你可以转身了。”

拿着树杈的手顿了顿，他竟没有勇气。

叹了叹气，身后的苏瑛凑过来，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掰过来，也没花多少力气，他便顺着她的力度扭捏转身。她仔仔细细地瞧着他的脸，眼中透着不舍：“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些？”

赵翊乖巧地摇头，这才敢看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不大却有些长，眼尾翘起，清灵地像是静澈的湖水，水底潜伏坚韧，含眸刚毅令人生敬。一不小心，他就掉了进去，不舍得爬出来。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紊乱，交织暧昧。

心跳声越来越快，赵翊别开眼睛，往下看，不凑巧又瞥到了胸口，赶紧往左一转，撞上了她伸来的指尖。

“嘶~”原本有一点点疼痛的脸，因这一撞，疼上十分。

“果然是下手重了。”苏瑛自责道。

听了这话，他停止哀叫，抓她的手就往脸上拍：“我是吓唬你的，你看，我一点事没有。”

“你……”苏瑛赶紧制止，皱眉怨怼，“你扯到我的伤口了。”

“你的伤如何？”笨蛋赵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两人分开一些距离，免得伤及彼此。

苏瑛看了看天色，在一旁躺下：“等夜深，那时伤口该好些，我们再出去看看。”

很快，天色暗淡。

透过木板缝隙，两人观察好一会儿，才决定出去。藏身之外是水潭，沿岸上杂草行走，脚步一深一浅。赵翊一边提防突袭，一边扶着苏瑛。

走着走着，苏瑛突然停下来，赵翊也跟着停了，低声询问：“有什么不妥？”

拢了拢身上破败的衣物，她略显尴尬。

赵翊却是一瞬间明白了，耳朵通红：“夜里有寒，你又带着伤，怕是抵不住，不如先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衣服。”

两人刚想朝有房的地方过去，就见前方一处隐现火把，两队人马汇合，为首之人问：“可有什么动静？”

“只有几个受伤的，问了他们都不说话，属下就给处理了。”

“再去找找，把整个山庄给我翻过来！”

那些人又分成好几拨，其中一拨正朝两人的方向而来。

赵翊心道不好，便拉着苏瑛往回走，可是前方除了水，没有其他退路了。这个时候苏瑛在旁边问他：“会水吗？”

还未等他回答，就被紧急一推，两人在暗处落水。

到水底，惊喜地发现双方都会水性，且极佳。于是互相牵着手，以免分散。一边关注对方伤势，一边时刻提防岸上的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也越来越谨慎。那拨人似乎在水边停了一会儿，看了看没有可疑之人，便又走了。

赵翊心里像是落下一块石头，想回头看苏瑛。谁知她松开手，双眼开始慢慢闭拢，缓缓下沉。他连忙拉住手，见她努力憋气，嘴里却咕噜噜地冒泡。

心里一急，他抱住她，顾不上男女有别，就亲了上去。

在四唇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睁眼看向对方，抓紧的手因心跳加剧而蜷缩，落入水中犹如飞入上天，周身是水，却似踩在云端，忘记呼吸。时间像是一片羽毛慢慢浮动，不忍停止。

随着身体不断下沉，他们开始呼吸急促，这才奋力往上，浮出水面。

赵翊抱着苏瑛旋身飞落至树下。被呛了几口水，一同剧烈咳嗽。

“你怎么样了？”赵翊立刻查看苏瑛的伤口，果然又皮肉崩裂，看得他心疼紧张，“都怪我不好。”

此刻，苏瑛虚弱地无法答话，只得抓住他的手臂，一下一下宽慰。

“衣服都湿了，又带着伤。”赵翊环顾四周，心下有了决定，“他们刚来过，一时半刻是不会再来了。而且这里的草很高，你躺着，就算有人折返也不容易被发现。”

他刚要起身，就被苏瑛拉住。

“放心，我去去就回。”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水滴从发丝上落下来，掉在她的手上。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他转过身，飞快地，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告别吻，“你等我。”

这一等，等了很久。

整个身体被陷草丛，苏瑛一动牵扯伤口，传来撕裂的痛。浸泡过的伤口，缓慢愈合，若受到严重感染，会给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凉凉的晚风拂过脸颊，杂草摇摆，剐蹭皮肤，焦躁的心更添一份烦乱。

实在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