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二中飞行员报名三人,复选全部通过。
大家约了一帮朋友在学校后面的KTV聚会。
沙发延伸到点歌机前,隋英移到最边沿,点了两首歌,往后搡了下就靠上。她以为是沙发靠背,就软塌塌靠上去,忽然感觉耳朵被蹭了下,还有温热的气息。
下意识转过脸,鼻尖擦过下颚线,这样的距离,这样昏暗闪烁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
她就知道是他,淡淡的酒味里混着松木香。
隋英起身的瞬间一条手臂将她圈禁在空隙里,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下,翻页,耳畔轻喃,“这首会唱吗?”
这是什么,情人耳语吗?
灯红酒绿掩盖了她慌乱的摇头,“不会。”
根本没看清,整个身体前倾,稍一起身,又会撞上他的胸膛,激烈对唱的DJ里夹杂着细碎笑声。
“我们听过很多遍。”似不经意提醒。
隋英感觉胸腔挤压变形,身体折叠,不敢起,也弯不下去,狭小的空隙导致氧气稀薄。
“你,起来…”隋英喘息着,说话断断续续。
“什么?”
“我喘不上气了。”隋英猛地推开蒋弋,步伐凌乱地走进洗手间,大口喘息了一会,才开始整理头发。
一年多时间,头发已经盖过耳朵,扎不起来,她想着要不要别个发卡。
“这个送你。”顾柔嘉从身后给她递了个小卡子。
“谢谢。”
顾柔嘉站她身旁,“恭喜你,听苏韫说你想考南渝航天,我还以为你会选冀北航校。”
“飞行员南渝航天全国第一。”
她给出的是符合她们关系的标准答案。
除了刚转学那会,之后隋英各方面成绩都压着顾柔嘉,两人之间再没有过正面冲突,小冲突都是由孔枚等人代劳。
顾柔嘉像是没听见,自顾自说下去,“蒋弋家在南航公司有股份,等你毕业了,我们可以帮忙,”
“谢谢,不过南渝航天大学并不是南航公司的附属。”
顾柔嘉一愣,旋即笑了,“你们这些…”她似乎很为难该如何形容,“真是天真,就算你毕业了,你觉得你就能摸到飞机?你知道一个飞行员从毕业到当上机长需要多久?”
隋英有些诧异,她今天和在学校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在学校,顾柔嘉是一目了然的盛气凌人;此刻,她像阴沉的霉雨天气,挑不出毛病,但不舒服。
“航空公司不是只有南航一家,我想,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会被人看到。”
第二次有人拿她的理想羞辱她,这一次是恶意的。
顾柔嘉笑意僵住,“优秀?成绩好只在学校管用,你和我根本没有可比性,我和蒋弋的人生从出生就已经规划好了,”
“那还挺无趣的。”隋英敛眸。
“你,”顾柔嘉忍了又忍,“你不用装模作样,我想上个月我和蒋弋过生日,你应该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差距了。”
“哦你不知道,其实我们两家在邮轮上庆祝了我和蒋弋的成人礼。”
“你是不是想说这里不靠海?你们在上课的时候,我和蒋弋坐飞机出海,这对我们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晚上我们回来和你们一起,呵,怎么说大家都是同学,总要给点面子。”
顾柔嘉拦住隋英,“我和蒋弋同一天出生,每一个生日都在一起过,你觉得你比的上我?”
隋英递上小发卡,“有点显老,还给你。”这句话是苏韫教她的,隋英不懂18岁的年纪怎么会显老,但看顾柔嘉脸色唰变,她就知道苏韫最靠谱。
“蒋弋参与飞行员考试不过是玩票,南航公司有他不想见的人,”顾柔嘉冲着隋英背影吼道:“我们毕业就出国。”
路灯透过干枯树枝,映在雪地上,似一地晶亮银霜。
“…上台阶,”蒋弋一只手覆着隋英眼睛,“小心积雪。”
隋英握着他手腕,抿着唇,她最不喜欢蒙眼睛的游戏,突然被蒙眼会失去平衡,更没有安全感。
可是她却信任蒋弋,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去哪里呀,大家都在等我们。”隋英虽然在嗔怪,行动上却很配合。
今天是隋英18岁生日,她只邀请了最熟悉的同学聚餐,中途,蒋弋却拉着她离开。
“到了。”
隋英缓缓睁眼,目之所及是一块平地,地上覆盖着厚厚积雪,抬眸眺望,河那边是河道二中。
“这里是体育馆顶楼?”
蒋弋“嗯”了声,双手背后。
“可是这里都还没有完工。”
“我们这一届毕业差不多就完工了,留给学弟学妹。”蒋弋笑着后退,双手依旧背后。
隋英捂着嘴,“那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我要单独给你过生日。”少年直白而热烈,盖过风雪,抵消顶楼所有寒风,隋英笑着追上,“别闹了蒋弋,他们都在等我们,快点回去……”
背后传来机翼蜂鸣声,隋英回头,见顶楼尽头与栏杆平行飞着一架无人机,“啊。”
“隋英机长,今天是你第一次试飞,准备好了吗?”
少年递上遥控器,盯着她的眼睛,凑近,“如果你能沿着中线飞,”隋英笑着接过,“我手感很稳,你看好了。”
无人机高速飞起,沿着中线飞过,顶楼栏杆随着无人机飞过亮起一排排彩灯,将墨色天空染成五颜六色。
“那是什么?”
无人机上挂着一条彩带,上面还有字,只是飞太高,融入黑夜,看不清。
隋英降下高度,转着脖子,与地面平行,差点倒立,“隋英,My captain……”
My captain。
我的机长。
“我的”,霸道又嚣张的宣言,“机长”是你的理想。
隋英手一抖,彩带擦着厚雪,掀起晶亮微光,映如双眸,星星点点,氤氲起水雾,蓄满眼眶,落入积雪。
少年已经捂脸转过去,恨不能趴栏杆上骂这群不靠谱的兄弟,挂个彩带都能挂倒了。
一楼工地拐角,鲁骏几个冻得直哆嗦,“你说他们亲上了没有?”
苏韫翻着白眼,“做梦。”
“那你和,”
“你给我闭嘴,”苏韫瞪着鲁骏,“我听说南歌子艺考成绩非常不错,人家将来是要当大明星的。”
鲁骏撇撇嘴,“有更多喜欢她我开心。”
“咦~玩上技巧了啊,”孟谦指着绕体育馆飞行的无人机,“瞧瞧人家的表白,‘隋英,My captain’,我的机长,还是弋哥会,”
“诶诶,你们看字,怎么是倒的?”丁文泽指着降在他们几个眼前的彩带。
“谁挂的呀,笨死了。”
“他。”
“他。”
“他。”
……
鲁骏指孟谦,孟谦指丁文泽,丁文泽指鲁骏,陈灿阳指苏韫,拐了个弯,指向孟谦,还是孟总管好拿捏。
女生宿舍。
“英子,”苏韫捧着隋英的脸端详,“嘴巴没肿啊。”
“你胡说什么,”隋英气笑了,推开她,“睡觉。”
苏韫冷哼,“你们两个在楼顶那么久,就没做点别的,我可告诉你,我上去看了,酒都喝了。”
“那是他喝的,我没,诶诶,干嘛,”
“你身上有酒味,”苏韫嗅了嗅,“你没喝,你身上却有酒味,哪来的?”
隋英抠着嘴唇,费劲逃下床,“是你喝的你忘了,都叫你不要喝了。”
苏韫撇撇嘴,“我决定考冀北医科大,你上南渝航天,蒋弋呢?”
隋英眼底暗了一瞬,“他曾经说他想考冀北航校,你帮我看着。”如果留学,那便是她够不到的距离。
“我看着,他已经是你的私有物了啊,还我看着,我看着我看着…”
“就是我的就是……”
两个女孩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男生宿舍。
丁文泽打开窗户,“抽烟去楼道啊。”
“宿管会抓。”
十几个大男生挤在蒋弋宿舍,瓜子可乐鸡爪鸭脖香烟啤酒……哎!真希望来个突击查寝。
“把灯关了,教导主任天天拿个望远镜,尽盯着我们宿舍。”
月色照亮一双双八卦的眼睛,蒋弋刚躺下就被拽起,“说说,到哪一步了?”
“肯定拿下。”
暗夜中夹着香烟的手指摆动,“肯定,早就,拿下了。今天只是通知我们。”
“哈哈哈……”
鲁骏持反对意见,“不会,隋英我了解,我估计今晚弋哥才摸到人家的手。”
“这么高冷?”
蒋弋下意识舔了下嘴唇,见几十只眼珠子看过来,“看我干嘛,”顺手拿起易拉宝猛灌了几口,“你们在学校里不许乱说。”
“嫂子不愿意啊?”
蒋弋将易拉宝压扁,投篮,稳稳进了垃圾桶,“她害羞。”
众人笑作一团,有人警惕地跑门口望风,“我考军航,隋英考南渝航天,蒋弋,你呢?”
“肯定一起呗。”
大家觉得理所当然,毕竟隋英目标坚定,两人既然决定谈恋爱,自然考一起。
况且南渝航天大学飞行专业全国第一。
鲁骏摸摸下巴,他大概知道蒋弋就算不出国留学,也不会去南渝。
“南航公司总部恰好就在南渝市,所哟蒋弋不会去南航的。”陈灿阳着弹烟灰摆手,被一把推下床,“床单都让你给点了。”
“蒋弋,你是不是要留学?”丁文泽与蒋弋讨论过留学问题。
此话一出,宿舍瞬间炸了,十几张嘴同时说话,像夜市摊一样。
“留学?那还谈个毛线。”
“青春就是用来怀念的,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今晚拥有。”
“异地恋没那么可怕,喜欢可以打败距离。”
“蒋弋,既然要考飞行员,南渝航天大学还行。”
“我觉得你劝劝隋英,要不一起上冀北航校,我上科大,咱们正好又能一起,孟谦水平不行,上个大专,我给你看看收容所啊,”
“去你的,我平均分数过一本线50分,冀北大学都能考上。”孟谦跳起来夺走他手里的鸡爪。
丁文泽闲闲补了句,“冀北大学平均录取分数线超一本100分。”
……
很多年以后,蒋弋再次想起宿舍里那帮兄弟说的话,如果知道会错过,他一定,一定提前告诉她,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