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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明晃晃的，秀燕身上的大衣已经不适合这个温暖的季节，她又瘦了些，大衣穿在身上摇摇晃晃的。

她站在街边，遥望街道对面的小店，认出了眉目依稀还是旧日模样，皮肤松弛，神情疲惫不堪的中年妇人。

秀燕带着一身的仆仆风尘走过去，笨拙地整理了一下已经有点脏旧不复鲜亮颜色的大衣，对店里的妇人说：“我叫刘秀燕，我的生日是2001年5月31日，我的爸爸叫刘力勇，我的妈妈叫张丽，住在遥化县。“

神情麻木的张丽像被人猛地打了一棍子，瞪大眼睛，僵直而仓惶地张嘴看着她。

秀燕按了按左胸贴近心脏的地方，然后垂手挺胸，端端正正地站立好，郑重地说：“……我就是，想要找你问一句话……”

妇人脸色煞白，眼神里变幻的不知道是紧张，讶异，愧疚还是惊慌。

秀燕舔舔干裂出血口子的下唇，轻轻问出了一直想要问的那句话，“……就是，2001年5月31那天，你生我以后……高兴吗？”

中年妇人的嘴唇抖瑟了两下。

没有回答。

秀燕也没有等回答，多年间支撑她的念想，并不是回答，只不过就是能问出这句话而已。

她像完成了一件大事，长长呼出口气，浅浅地鞠躬致意：“就是这句话，我问完了。”想了想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就转身走出了小店。

天空蓝得炫目，秀燕微眯起眼，挡住亮得过分的阳光，缓缓走入街道有阴影的那侧。一些衣着清凉入时的年轻人，笑闹着走在绯色骄阳下，与身穿厚重大衣的她擦肩而过，一边是夏天，一边是冬天。

秀燕背影在小街上渐行渐远，影子拖在她身后一摇一晃，最终没入阴影中消失不见。（完）

云萌这个剧本写得很艰难，尤其是跟剧本里的人物共情以便写一些感情深重的场景时，经常是边哭边写。时时面对采访资料和构思里渗透出来的黑暗，她隐隐有种自己灵魂都被抽空的感觉，无奈地理解了，蒲导面上的憔悴，大约并不只是因为近几年事业的不顺利。

等云萌写到结尾处，两个月已经倏忽而过。

剧本写到最后一场，正逢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铺天盖地的雨水填充着漆黑如渊的深夜，被劲风催赶着凄凄惨惨戚戚地敲打窗玻璃。云萌坐在昏暗的台灯下敲着键盘，脑海里描摹着秀燕问出支撑她生存的问句，然后在小街的阴影中踽踽独行，身旁全是阳光灿烂的人们，没有人生活在秀燕的季节。

室内台灯所照不到的阴影空间，与窗外的同样暗黑的凄风冷雨似乎融为一体，无边无际，隐隐的有点像梦里曾包裹过她无数次的那片水域，黯潮连天涌，封锁住永恒的幽暗与孤独。云萌在这一刻触摸到秀燕的心，从她的心脏到喉咙口过电一样窜出一阵阵痛，有什么东西哽在咽喉附近，涌动起一阵令人难以呼吸的窒息感，让人想要嘶吼，又让人无法言语，只余下那一抽一抽的痛，痛的令她想要缩起全身。

风雨仿佛将她隔离到第三种季节里，同样打不破，走不出。她被禁锢在这孤独的季节中，心底无声呐喊——有人吗？有人能走到我面前，听到我的声音吗？

小街上踽踽独行的女孩没能流出的泪珠，从云萌脸上滑落下来。

敲完最后一个字，云萌坐着灯下，心神疲惫，眼泪啪嗒啪嗒止不住地往下落。公寓的门却在这时“咔哒”一声开了，清陌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防水服，湿漉漉地站在门口。

云萌听到门响应声看过去，在看清来人的一瞬诧异地站了起来，呆愣愣地看着他。清陌的综艺是今天完成最后一期录制，云萌一直以为他是明天才会回来，没想到清陌会打破这滂沱大雨筑成的冥蒙雨幕，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两个月，清陌见不到云萌，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好容易等到综艺拍完，满腔想要尽快看到云萌抱到云萌的愿望再也压不住，当晚就坐了红眼航班回来。结果遇到大雨，他们的客机被空管调配到邻市的机场降落。清陌归心似箭，不肯在那边找酒店住下，找了个车顶着风雨回家。

他本来以为这个点云萌应该已经睡了，想静悄悄地回来，在云萌的卧室门外站一会儿也是好的。一开门却看见她就在客厅里。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光线黯淡，清陌异于常人的眼神却准确地捕捉到云萌脸上的泪痕和红肿的眼圈。

云萌在哭！

清陌脑中骤然“嗡”一声炸了！

云萌在哭！他让云萌哭了！他伤了云萌的心！视频里云萌一直看着情绪还算稳定，他就心安理得地装聋作哑试图维持现状就好，像懦夫一样的远远躲着，留下云萌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里哭！

他，让云萌哭了！像心肝肺腑都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揪起攥紧，清陌有一瞬间痛到不能呼吸。

他让云萌哭了！无限的疼惜，悔恨，愧疚与震惊纠结在一处，在清陌的脑海中□□撞，将他的理智冲成碎片。碎片下有什么一直被压抑的东西涌动着骤然破土而出。他不管不顾地走向云萌，仅剩的一点思维也只够支撑他停顿了须臾，甩掉身上湿淋淋的防水服。

裹挟着室外的凉意与水气，清陌大步走到云萌面前，张开双臂。

他在这一刻蓦然明悟——对于圣君来说，云萌的一世，只是她漫长无涯的生命中朝露昙花般的一粒芥子。但对于凡人云萌来说，这却是她所能拥有的全部时光，她的须弥，她确确实实认认真真度过的所有年华。待朝露晞逝，昙花凋谢，所有的圆满和不圆满，将会为凡人云萌的一生落下注脚，尘埃落定，无可更改。

而自己作为凡人原清陌，能够陪伴她的，也只有这昙花一开一谢之间的霎那罢了。凡人生命转瞬即逝，没有百年时光随意抛废，因此勇敢，因此争朝夕，因此抱紧眼前人。

云萌瞬间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这怀抱将她完完全全地从那个幽暗孤独的第三种季节里拉扯出来，紧紧包裹进一个充斥着安心与甜蜜的空间。她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清陌。”然后感应到清陌胸腔里的震动，伴随着他低沉磁性的嗓音：“我在。”

有一个人，来到了那片黑暗，来到了她的季节，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的鼻尖蹭过清陌的颈侧，独属于清陌的熟悉而好闻的味道瞬间就充盈进来，混合着一点点潮湿的气味。这味道携带着他们亲密美好的回忆，让她鼻腔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一酸，已经停下的眼泪又滚落下来。

清陌低头看她，这次他没有任何慌乱，眼底浮动着深海沉渊般的不明暗涌。

云萌看着他缓缓低下头来，轮廓分明的唇渐渐靠近，她泪水戛然而止，屏住呼吸。清陌浓烈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开始占据她的视线，她的湿润浓密的睫毛像带着迎风带露的花瓣轻颤起来。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清陌声音低哑地说：“是我错了。”然后垂首吻去了云萌眼睫上一颗将落未落的泪滴。

清陌温柔地吻过云萌的眼睛，额头，鼻尖，掠过唇角，向下到了脖颈，又再回头，轻轻含住了她的红唇。这一套流程最初是他观摩小视频看到的，之后就无数次出现在他大逆不道的梦里，此时第一次做起来，却仿佛已经烂熟于胸。云萌唇瓣柔软而细腻的触感让清陌头脑更加发昏，流连碾磨着不肯放开。

浸染了激情因此几乎炙热的鼻息打在云萌的面庞上，云萌的眼帘不可自控地阖上，身躯情不自禁地微颤，随着自己的心意，轻轻回应了清陌。

粉腻细小的舌尖试探性地柔昵地舔舐了一下清陌的唇缝。清陌的动作一滞，瞳仁蓦然张大，旋即，他的吻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再次袭来。理智不复存在，清陌体内此时如同有电闪雷鸣一般，一股摧枯拉朽的战栗感席卷四肢百骸，他耳膜里全是血液崩腾的轰响，动作从轻柔变得狂野，带着无穷无尽的灼热欲望，将云萌一把抱起来，一边如同啃咬地吻着，一边向卧室走去。

云萌回应着清陌的热情，任由他的气息霸道地包裹自己的身体，再温柔地包裹他。窗外漫天雨横风狂，窗内却盛着香风曼雨一室旖旎。

许久之后，云萌瘫在床上，体内激荡的颤栗还有一丝余韵在回响，她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今晚的事实在比较突然，清陌抱起她时，云萌是有点意外的，可是不敢喊停，生怕这是清陌少有的“行”的时候，自己千万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可是，她这会儿看了眼过去了许久的时间，用累到有点转不动的脑子思考了一下，这家伙完全不像“不行”啊，之前是哪里出问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