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书吧

繁体版 简体版
趣书吧 > [剑三/歌凌]涉冰雪 > 第2章 二、乱琼碎玉

第2章 二、乱琼碎玉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入夜后,落雪方歇,遥看东都洛阳,正有残灯千盏,引一线明光。

沉沉夜色之中,忽有一阵寒风凛冽而起。

河南府前巡夜的唐军士兵悚然一回首,却只见翻飞飘转的灯笼游魂般地抖落惨白的薄雪,摇曳着晦暗的光芒,将牌匾上鎏金的字也映得明灭不定。

他缩了缩脖颈回过头去,一面呵着气一面沿着巡行的线路重又不紧不慢地走远了。

而浸染于夜色之中的屋檐上,江听澜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向怀宴打了一个手势,便掠身而去。

“江姐姐,”行近卷宗库时,怀宴见四下无人,忽而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地开口,“白日里的那几人,与我们的任务其实无关吧?”

“如何?”江听澜当先解开了卷宗库的窗锁,微微侧过头来,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纥人仗着收复两京之功,俨然已将东都一应事物视为己有……他们不该死么?”

借着檐下灯笼的微光,怀宴见那灯火也寒星似的映在江听澜的眸中,宛如寂寂深潭之下不灭的一点火焰。

她愣怔了一瞬,而后方才摇了摇头:“但这不合规矩。”

“所以白日里,动手的是长歌门江听澜,与凌雪阁又有何干?”

江听澜纵身跃入卷宗库时,怀宴好似听见她极轻地笑了一声。

如今河南府官署的卷宗库中仍旧留存着大多安氏的伪朝文书,唐廷光复洛阳后诸事繁多,此处的各色卷宗便被封存至今。

“刺杀之事约摸是在天宝十五载的正月上旬……”怀宴点起一支白烛,借光取下一册卷宗翻阅时,正见其扉页上写着“圣武元年”等寥寥数字,“不知是否会有记录。”

“一试便知。”江听澜亦是径自燃灯查阅起来,草草地看过数卷后,忽而又低声开口,“先前你只提及了那一场刺杀,却不知要查的人,名号为何?”

“秋声。”怀宴略作回忆,便道,“此事始末之间,往来密信之中出现得最多的名号便是秋声。”

怀宴沉默良久却不闻江听澜应答,一时难免心下疑虑,擎烛看去。

一片沉寂肃穆的夜色之中,那明灭的白烛携着黯淡的光芒,正以绒绒淡金细致而柔和地勾勒出江听澜沉静低垂的眉眼,化去几分白日里的淡漠。她两指轻轻捻着手中卷宗的书页,许久也不曾翻动,不知究竟是有了怎样的发现。

“江姐姐……?”怀宴小心地又上前一步,低声唤道。

这一次,江听澜闻声便已抬起眼来,眸光飞快地扫过了她的面目神情:“此处确有些记录。”

这样说着,她将手中的卷宗递与怀宴过目。只是怀宴还不及细细读来,便已隐约听得窗外似有人声窸窣。

“有人来了。”江听澜目光一凛,抬手间已将两人手中的蜡烛拂灭。

怀宴自是闪身至柜架一侧俯身屏息,脑海中却还清晰地记得方才所见的那一行笔锋凌厉的记录:

“圣武元年正月十一,屠狼会众潜入西南牢城营,助前范阳户曹参军颜杲卿遁逃。”

此刻的卷宗库窗外,巡行的士兵蓦地一抬头,正见那浓云阴翳的天穹泛着似血的殷红,却又悄然漏下一角几近失色的月光。

——

天宝十五载正月的夜色也似这般沉郁。

自定鼎门城楼远眺,便可见迢迢洛水、巍巍宫城,待入夜后明堂中燃起夤夜的灯烛,更是一番恢宏景象,只不过若是日日相对,自然也难免会有相看生厌的时日。对于定鼎门上的狼牙守卫而言,这样的无趣感在入城的一个月后,便已悄然滋长。

邈远幽静的墨色天穹之下,有星点细雪簌簌而落,今夜守卫的狼牙士兵们大多已四散着去休息,唯有望楼之上的寥寥数人仍旧与摇曳的灯笼一同守着这无边的雪夜。

就在这昏昏然的夜色之中,望楼中的狼牙士兵忽地便似是听见了什么极轻的声响。他举目四望一番,恰在那几能融入夜色的城楼之上看见了朦胧的人影。

“什么人!”那狼牙士兵精神蓦地一振,扬声威胁。

其余士兵具是闻声抬首,见那人影好似微微一动,向着城墙的另一侧跑去。不及多思,便已有士兵举步追了上去:“站住!”

借着夜色的掩护,那人影不知用了何等方法,霎时又将追上的狼牙士兵甩开了些许。

“还真是胆大……”

留守于望楼之内的士兵踮足遥望了一番远处的追逐,一面念叨着一面转过身来,后半句话却猝然凝固在了他的喉中。

他的喉结动了动,但不待他发出什么声音,便有一道冷光自下而上一瞬划开几分雪亮,精准地割开了他的咽喉。

守卫“嗬嗬”地挣扎了几声,颓然地倒在了望楼之中。

血色如点墨桃花般溅染上素白的油纸面,而檐角的纸灯笼已猝然熄灭,微微夜风飞雪中飘转着的,只余下一半宛如游魂的苍白残骸。

静默伫立的城墙前,那半截纸灯笼沿着城楼悬下的麻绳无力地飘坠,拂过了麻绳末端平整崭新的断口。

与此同时,浓墨般的夜色吞噬了一瞬极清脆的声响。

“铮!”

一路追来的狼牙士兵们惊异地发现,那朦胧的人影在转过又一处望楼之后,倏忽消失无踪。

天穹之下,山川之上,雪依旧浩浩而落,洛阳城中,有遥远的钟声悠悠响起。

城外静谧的林中,青衣负琴的年轻人点足落在树下的薄雪之上。他微微低首垂眸,看向手中托着的那只草草包裹起来的布帛,抬起另一手抚着布帛并不细腻的表面,又不觉轻轻地攥了一攥。

良久,他复又默然地抬首,轻蹙着眉头,目光沉沉地遥望着远处的凤翼飞甍、雕栏重檐。

此刻凉夜深沉、朔风暂歇,天地间因这一场雪笼上了缟素般的恍惚华光,身临其间,便更觉万籁清明,耳畔萧萧肃肃,正是细雪落上枯叶松枝。

“……苏师弟?”

他听得身后蓦地有熟稔的声音响起,不觉微微阖眼悄然深吸了一口气,将将调整好面上的神色正待回身之时,对方已然拍了拍他的肩头。

“怎么了,沉璧?可是遇到了麻烦?”那原本带着几分洒脱飞扬之意的声音也不由得沉了沉。

“顾师兄。”苏沉璧回过身时已如往常一般恬淡温和地微笑起来,目光皎然迥彻如朗月清风,“无事,只是……我们来迟了,颜季明已然遇害。”

他这样说着,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了师兄顾清濯,语调不觉沉了沉:“我能做的唯有这些了……不知他们那边情况如何?”

“算一算时间,颜老先生想必已经脱身。”顾清濯接过包裹,径自斟酌片刻,方才叹了一口气,有些迟疑地低声道,“营救之事有凌雪阁从旁协助自无疏漏,而颜季明……便是他们先前也不曾探到风声,因此你实无必要太过挂怀。”

“顾师兄且放心,往者不可追,如今亦非伤春悲秋之时。”苏沉璧不置可否,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下我们是去与他们会合,还是先行返回城内?”

“时辰尚早,溪北矿山距此不远,不妨前去一观。”顾清濯略作思索,一面举步离开此处,一面好似有些担忧地喃喃,“不知为何,总觉得此事……”

苏沉璧闻言,略一驻足,目光之中不掩疑惑。

“罢了,或许是我多虑。”顾清濯恍惚间好似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

两人默然纵身而行半晌,夜雪婆娑,衬得这一片兵戈浸染的郊野也干净了些许。

苏沉璧却仿佛从未放松一般,又似是想到了什么,蹙眉开口:“顾师兄,今晚别处可有异动?”

“一切安稳,同门皆在其位,受命去打入狼牙擂的那几位也进展得颇为顺利。”顾清濯再次开口时已是如常的懒散意蕴,“别太担心了,早些将事情办妥,今晚说不定还能多睡上一刻——说来我倒是不曾想到,你就这样应允了骆先生所说的计划。”

“如今南归西进皆是无路,若说要为此局势做些什么,这个计划确实是最为有效的。”苏沉璧微微抬眼,却是望向了坠雪的夜空,“时局如此,无从惜名。”

“这是你真实的想法?”顾清濯并不显得十分惊异,只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投效叛军……一旦光复后与我们合作的凌雪阁不愿蹚浑水澄清,可就危险了。前几日我还见你不知又是在给谁写信作画,可不像是了无牵挂的样子——让我猜猜,是不是写给那个……”

“如今河南道与别处早已书信不达,顾师兄莫要说笑。”苏沉璧抬手轻咳一声,忽而话锋一转打断了顾清濯的话语,反问道,“那么师兄又为何甘愿留下?”

“我不过区区一介大理寺的执笔小官,在谁的手下不是一样地得过且过呢?”顾清濯好似颇为洒脱地笑了一声,只是跟在身后的苏沉璧到底看不见他真切的神色,“无非是暗地里为光复联军多探些消息罢了,也未必是多难的事。”

“是么?”苏沉璧也不觉轻轻笑了一声。

而此刻二人的眼前,溪北矿山于浩渺的雪中,渐渐披上了素缟。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