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曼收到了一份快递，寄件人是胡连生，寄件日期是在他遇害前一天。
包裹里装的是一份调查文件，关于碧水园的环境检测报告。
李曼将这份报告送到局里的时候，嘉年刚从外面跟傅斯岳聊完回来。
两个文件夹的内容合在一起，案件脉络似乎也越来越清晰明朗了。
嘉年拿到包裹后看了眼报告文件以及寄件时间，日期都是胡连生出事的前一天，不过物流明显被寄件人要求做了延期发货处理，看样子胡连生应该也猜到了自己会因为这份报告出事，而且还会有人在他出事后继续寻找这份报告企图销毁。
“谢谢。”嘉年说。
“我没做什么。”李曼苦笑，“都是连生一个人做的。我应该……”李曼突然开始哽咽，说：“我应该在他说要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就想到他可能会遇到危险的。”
“这不怪你。”嘉年试着安慰。
李曼摇头：“如果我当时我能再勇敢一点，如果我再主动一点，我明明知道他的心意，明明老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不应该再让他一个人的。”
李曼说着无力地将胳膊撑膝盖上捂脸痛哭。
嘉年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手放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安抚。
他能想象到她和胡连生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定都是彼此极为信任和重要的人。否则胡连生也不会在生命遇到威胁时选择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留给李曼。
“姚警官。”李曼哭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慢慢平复下来抽噎着问：“你说他……你说连生他出事的时候，疼不疼啊。”
疼吧，怎么会不疼呢。
嘉年想着眼眶也跟着红了。
但是不管多疼，有些人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四的去选择守护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而嘉年的责任和义务，就是要让这些人的守护变得有意义。
“我们会还他一个真相。”嘉年说，“很快了，天总会亮的，你也要相信。”
暗夜，黎明，破晓……
任何事情在这个世界上都有一个因果循环。
黑夜会过去，太阳会照常升起。
两份检测报告间隔时间不到一个月，但环保局的最新检测结果跟胡连生的却大相庭径。
“一定有份是假的。”老冯说，“脚指甲盖想想都是后面这份有鬼，这帮人胆子可真大啊，妈的，盖了章的东西都敢弄假的，差点就给他们糊弄过去了。”
嘉年手里拿着两份结果认真对比，数据完全不一样；胡连生那份只有他一个人的签字，其他什么都没有，但环保局那份，却是实打实盖了公章的。
“再做一份吧。”嘉年锁着眉，尽管他心里的天秤早已偏向胡连生，但……证据要足够充分，足以将其一次连根拔起，不给对方任何可能“吹又生”的机会。
如果后面这份报告是假的，那么谁才能让环保局也跟着作假呢。
这件事，恐怕早已经不是胡连生一条人命这么简单了。那棵藏在泉水县下错根复杂的大树，露出端倪了。
“要快，要找外援，不要被人知道。”嘉年说，“让局长跟冀北那边联系下协助调查吧，我今天就走，亲自去请人来。”
冀北市跟泉水县归属市冀南平级，这件事嘉年不敢赌冀南市会不会知情配合包庇汇隆，所以只能尽可能借用外部力量。
“嘉年。”领导跟冀北那边联系好后该掉电话问他，“如果事情真是你想的那样，你有没有想好自己接下来要面对多大的压力。”
“不然呢？”嘉年一蹙眉。
不然要放任这棵大树继续生长，直到完全遮蔽泉水县这片土地的天日吗。
“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没想好，而是这些事它对不对，能不能。”嘉年说，“寻找真相，维护正义，是我们每个做警察的职责所在，不是吗，领导。”
领导欣慰地笑了下：“注意安全，等你回来，有事记得第一时间跟局里汇报。”
当天到冀北的车票已经全部售罄了，嘉年准备自己开车去。
老冯想跟着一起，凑到车窗前说：“怎么着臭小子，前阵子丢下我一个让回家住就算了，现在出任务也不带我了是不是。”
嘉年笑笑：“这不得留个镇守江山的吗。”
“少来这些。”老冯说着直接拉开车门坐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身子往后一躺，眼睛一闭，说：“跟陈局打过招呼了，开车吧，累了就换我开。”
嘉年笑着摇摇头，拧了下钥匙，车子发动了。
从单位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嘉年看了眼前面一排亮起的路灯，想着今晚估计要在冀北过个夜了。
要不要跟春岁讲一下呢，嘉年有些纠结和犹豫，虽然他已经有几天不在家睡了。在外地过夜和住在单位，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如果她有事找他呢，能有什么事呢，嘉年又想，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他确实想不到会有什么事。
“再叹气车窗上就要起雾了啊。”老冯闭眼吐槽。
嘉年被逗笑了，正好敢上前面红灯，人也停了车往车窗外看了眼。
不看还好，一看就看到了春岁。
春岁又穿上了县中校服，扎着个双马尾，跟一群人等在小餐馆前排队吃饭。
看样子应该是刚收工。
嘉年一直侧身往外看，老冯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坐直了直接摇下车窗往外看。
“过分了啊，盯着人家一高中生这么看。”老冯第一次见春岁。
嘉年先是一愣，紧接着笑笑，想春岁这样确实跟十七岁一样，像到几乎把警察都骗了。
“认识。”嘉年说，“我……朋友。”
“呦，没看出来，你还有高中生朋友呢。”老冯说。
嘉年无奈“啧”一声：“演员，拍戏呢。”
老冯眯着眼意味深长看他一眼，直接转头喊：“拍戏的那个妹妹！这边！”
“哎……”嘉年想拦他的时候已经晚了，不光春岁，还有路上不少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嘉年瞬间有点庆幸，他们这会儿穿的都是便服，车子也不是平时出任务的警车，不然人家还以为公职人员当众耍流氓呢。
春岁看到了嘉年，有些不敢相信。
人正往这边走着，前面红灯变绿了。后面排队的车子响起了一长串喇叭，嘉年不得不身子回到座位上重新坐好了出发。
“遗憾了。”老冯感叹。
嘉年觉得他今天话特多。
“所以下次啊，想说什么就赶紧说，想做什么就赶紧做，年纪轻轻怎么犹犹豫豫的。”老冯说，“不然哪天真没机会再见了，一肚子话憋在心里溺在酒里的滋味才难受。”
老冯说着侧脸看向窗外，接下来一路上便再没说话。
嘉年知道刚才那些话他其实是在说自己，那段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过去了的过去，也许这辈子都不会过去了。
车子开出泉水县的时候，嘉年电话响了。
一串数字，没有备注。
“喂。”春岁犹豫了下开口。
嘉年“嗯”了一声又想到老冯刚跟自己说的话便紧接着说：“我要出去一趟，今晚不在泉水，明天回来。”
春岁“哦”了下又不说话了，但也一直没挂电话。
“怎么了？”嘉年问。
春岁说：“没事，就是刚才没跟你说上话，现在已经知道了。”
电话里的声音明显轻松愉快了很多，嘉年也不自觉松口气笑了下。
春岁说：“那你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嘉年说：“好。”
然后又过了很久，电话才被对方按了挂断。
老冯不知道什么又闭上了眼，侧了个身，眼角有些潮湿，但嘴角又挂着丝欣慰的笑。
夜色渐深。
一轮明月挂在正前方，为路上的人们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两个人到达冀北市已经快十二点了，不过这边局里还有人在等着。
“老陈打过电话后我就抓紧联系了配合的单位部门，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就能出发。”
嘉年跟老冯一起说：“谢谢。”
冀北这边人说：“应该的，穿上这身衣服，大家努力的目标和方向就是一致的，天南海北，有需要就全力配合。”
嘉年跟老冯也没再客气。
他们说的对，天南海北，他们都是在为了真相和正义而战。
——
碧水园的检测报告确实有问题。
冀北这边出的结果跟胡连生那份别无二致。
是时候把这片散开的网收起来了。
嘉年拿着报告去找领导的时候，老陈并不在办公室。
“上午来了又出去了。”刘烨说，“看着挺着急的，没跟人说去哪儿。”
嘉年疑惑了下，拿出手机打老陈电话，显示关机。
“咋整？”老冯问。
嘉年拧着眉，短暂思考过后说：“走，你们拿着报告去汇隆找贺军，我去找刘秋水。”
今天他们一个也别想跑了。
嘉年跑下楼刚上车，傅斯岳电话就打了过来。
傅总说话开门见山，直接讲刘秋水今天没来公司，家里也没人。
“应该是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傅斯岳说，“我这边有人在车站盯着，有信息随时同步。”
“谢谢。”嘉年说着目光一沉，开车朝着汇隆方向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