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和李成面面相觑，李成是不在乎这事，明昭是李成带的，后面怕麻烦也没和那一个伙房打招呼，于是他就这么错过了了解这件事的机会。
不过这也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明昭反思，他从来就没想到食物的差距能有这么大，本身作为特权的受益者，也没有意识到明确的等级区分。
这其实很要命，现在只是一口吃的，可以后呢？他会因为不了解真实情况犯什么想当然的错误？
就像他想扮演纨绔，应该是个难缠的纨绔，而不是个二傻子，要是不清楚情况，很容易被人耍，这方面还是要多注意。
伙头见他好像在想什么，小心翼翼的出声，“那我们先收拾这些肉？再晚得给营里做饭了。”
“你们动手吧。”明昭分出了一丝精神，点头首肯。
谢天谢地这些人没有说不会切猪肉，毕竟也是军营里的人，没有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明昭抬手勾住李成，退到了一边充作仓房的房间。
“李哥，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该学习点策略？武举选的不是大头兵，个人的勇武固然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没有策略算什么将领？我还未必有那一天，可李哥你肯定是奔着这个方向去的，要是咱们没想过这个问题，就是科举场上答几道题，那不就成了赵括！”
李成疑惑看向他，“赵括？”
“啊？李哥你没学过这些吗？纸上谈兵啊！”这不是小故事吗？军户家的孩子没听过？明昭挠了挠头，再次意识到，对他而言的常识，并不是这个世界所有人的常识。
“不曾学过，纸上谈兵倒是隐约知道。”
“是战国时的事了，秦赵两国交战……”明昭解释了一遍。
李成听明白了，学来的道理未必符合实际，兵法再好也要看怎么运用，要让士兵如臂使指，那指挥的人就必须了解他们的情况，难怪许多的将领都会和士兵同吃同住，其实这是一种很实用的策略。
“多谢昭弟解惑。”李成觉得和明昭认识再幸运不过，他的见识是自己远不能比的，几乎每天他都能有新的收获，如今眼界已经开阔了不少，再不把调职的事情放在心上，这只不是他眼前的一粒沙，他早晚会拂落。
“……”自从李成改了称呼他就觉得不对，听起来真的很像招娣，他明家就算有女孩也不会起这种名字，“都说了别叫昭弟！”
“我以为明弟显得有些生疏？”看着明昭的表情，李成不觉好笑，小明也不行，昭弟也不可以，这名字还能翻出花来？“你家里是怎么叫你的？”
明昭脸色又是一阵扭曲，不情不愿的开了口，“昭昭。”
“那就这么叫你？”
“成吧……”明昭还是同意了，“等回头我问问，有什么兵法谋略的书能买到，我看咱们还是得尽早学习。”
“好——”
不等李成再说什么，外头伙夫们已经喊起来了，“明百户~快来指点指点！”
明昭只好为了他的饭奋斗。
“来了！”
…………
蔡千户屋内。
“家里送东西来了？送的什么？”蔡千户姿态文雅的端起了茶盏，轻轻吹拂，抽空问幕僚一句。
幕僚知道他的意思，“说是吃的，有半扇猪还有鸡，不过他亲自背了包袱回去，许是有什么信，您看？”
“不急。”蔡千户啜饮一口，放下茶盏，任由茶香弥漫在唇齿间，“送来的家信没有检查的道理，我记得有个姓周的总旗，恍惚有几分本事？可惜缺了个机会。”
幕僚领会了他的安排，虽然他不记得什么总旗，但是这么说起来，总是在姓明的手下的，“我这就去安排。”
蔡千户阻止，“不忙，他和家里人见面说了什么？有什么能透露身份的地方？”
“咱们这位百户，见着人的时候就说‘娘终于来救我了’，那些人也说往后就在甫州给少爷送新鲜食材，想来是个被母亲娇惯的，想想之前的信，他和父亲的关系就未必了。”
“哼~看来我们明百户在家中还有竞争者啊！”蔡千户嘲讽一笑。
“哦，听哨口的人说，那几个人有明显的北地口音，之前明昭一口官话，倒是不好确定他的底细，如今再看，他们家应该是北边来的，昌州那边回来的人说指挥使司新来了一个姓明的指挥同知，应该就是他们家。”幕僚又给出了新消息。
蔡千户果然察觉到了问题，“新来的？姓陈的这么好心给一个新来的谋位置？这可说不好是不是手里捏着把柄了，看来我们明百户这靠山未必靠得住啊！”
“那我这就去安排周总旗？”
“去吧！办稳妥些。”
…………
“香叶香叶！那个叶子！”
“哎呀~先焯水啊！”
“泥巴怎么了？水和的哪儿不干净！糊！给我糊！”
明昭忙了一圈，四处指挥，厨子们把大锅菜煮上后，勉强把东西收拾了，赢来了一堆佩服的眼神。
“这做厨子也不容易啊！”伙头擦了擦额上的汗，“这么多要学的东西。”
噗——
明昭抱着手臂，吐出一个樱桃核，斜睨过去，“那想不想做厨子呢？”
“做！怎么不做！”开玩笑，有学手艺的机会为什么不要！有手艺的厨子可不会饿死！
“那行，先把肉片了，不要顺着纹理片，要逆着来，斜着片。”顺着那还能嚼得动吗！这猪他看了，不怎么嫩，最多就是骟了显得是个能入口的猪，所以处理更要注意。
“完了，我连刀都要不会使了！”片肉的厨子也抬胳膊抹掉头上的汗，自嘲了一句。
“这算什么？刀工是基础，火候也是，烧火也有得学呢！可惜我不进厨房看人烧火，这个就不知道了。”主要是土灶他真不知道怎么控制火候啊！现代的美食教程最多大火小火，谁也不教土灶啊！
“还有什么要领，明百户您一起说了吧~叫我们长长见识！”
“其实食材……”明昭停住，回过味来，“好哇~你们套话呢！怎么？当真要我教你们做饭？”
伙头笑着接下，“那怎么了！您有见识，只要您愿意教我们就愿意学，正经把你当师父待，逢年过节的酒肉少不了！”
认识这么些日子了，他算是看清了，虽然挑剔些，但是明昭脾气并不坏，难得愿意漏出些窍门指点他们，凭这个认了就不亏，真拜师父那可得打骂三年，学手艺哪那么容易？
“酒肉就不用了。”酒精还是少碰，对脑子好，“那我真教你们？”
伙头喜出望外，利索站起来掸了掸衣裳，想要再表现几句自己的决心，忽然有道声音插进来。
“教这几个棒槌做菜？哈哈哈哈~”门口忽然出现一个高壮的汉子，叉着腰一阵狂笑，后面还隐约传来小声的窃笑。
因为背着光，影影绰绰的，明昭只觉得他眼熟，但看不清脸也没认出来。
但是明昭有自己的判断方式，除了蔡千户和文书，再就是李成和伙房的人，别的甭管脸熟不脸熟，统一归类为不认识。
而这人的嘲讽听着像无差别攻击，不知道说他还是说这些伙夫，可以标记为嘲讽对象。
有伙夫涨红了脸，闷声回击，“我们做菜怎么你了！”
“怎么？有空奉承大少爷，陪大少爷玩，说几句就戳到痛脚了？就你们那做饭的水平，跟着大少爷学十年也比不上人家吃的！”高壮的士卒再度嘲讽。
伙夫们气得够呛，是，他们是水平不行，但是进伙房之前，谁也没学过厨啊！稍微懂一些的又被带走了，连个教的人都没有，能够每日把东西做熟了供应上已经是努力过了！
伙头尚且有一丝冷静，仔细看了看来人，叫破身份，“周总旗是来做什么的？总不会就为了笑我们两声？”
那周总旗闻言冷笑一声，“来做什么？来伙房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拿饭，不然就着大少爷的小灶解馋吗？”
伙头皱了皱眉，现在饭还没有蒸好，虽说一般不会有人这么早来拿饭，但也勉勉强强到了时间，今天的确耽误了一会，真计较起来可不好说。
“怎么？没有？伙房现在是连本职都不能胜任了？”周总旗又逼问了一句，语气里的嘲讽只要不是聋子都能知道。
明昭当然知道饭没好，也知道今天晚这一点是因为什么，当即站了出来，“周总旗是吧？这么急着吃饭？不是说没水平吗？上赶着吃猪食？”
周总旗看向明昭站的方向，并不回话，只是冷笑。
这下明昭觉得对方冲自己来的概率有一半，顿时不客气了，摆出经典嘲讽表情，“得了吧你！快收一收！吃猪食的笑谁？赶紧端回去拱干净！”
话一说完，明昭就觉得周总旗身边的气势黑沉沉的压下来。
“大少爷，怎么着？想打抱不平！”周总旗走近来，试图伸手推搡。
一直盯着的李成往前跨一步拦住了他的步子。
位置的变化让明昭看清了对面的脸，他皱起眉，这还真是个熟人，这人是分在他手下的总旗，虽然一直没有正式接触，但操练免不了见到。
这人是打算做什么？
之前都好端端的，保持了不相见的默契，今天明知道他在伙房还要来说这些话嘲讽，这是要做什么？
明昭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要是真对他不服到要跳出来，那他来的时候就可以这么做了，偏偏他都来了快一个月了，早就不是发难的最佳时机，谁在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