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回清晨，今日是明昭他们操练的日子，他和李成照旧出现在人前。
就像是忽然想找点乐子，明昭的目光在操练的士卒里逡巡，还难得“纡尊降贵”走到了士卒中间打量。
就像是他的动作一样突然，向来对操练没有任何意见的明昭开了口，“哪些是我手下的人？来了这些日子了，好像还没见过呢！”
一股紧张的情绪忽然蔓延在队列中，谁也想不到明昭的发难来得这么突兀。
“都停一停！”
在士卒紧张的注视中，明昭踱步走到最前面，面向士卒的队列。
李成在一旁跟着打手势，于是场上十分统一的安静下来。
明昭抬了抬下巴，唇边抬起一抹弧度，似乎很是满意眼前的场面。
“总旗和小旗出列，站到最前面来，总旗在最前头，小旗站在自己总旗后面，普通士卒站到自己小旗后面，我来认认人！听明白没有——”
队列中的目光集中在周彪身上，但是才和明昭交锋了一场的周彪哪敢梗着脖子说不听，操练要的就是令行禁止，不听明昭的安排就是不听军令，绝对有理由发作他。
于是他率先走出队列，走到了最前面。
有了周彪带领，其余人也没有二话，跟着他调整了队列，按明昭说的方式站好。
明昭满意点头，虽然队不成队，站得完全不直，但好歹队与队还是区分开了，别要求太高。
不过下一瞬他就上演了一处变脸，霎时间换上了一副怒容，抬起手指向队列，脸转向李成，“这人不对啊！难道还有人胆敢不出操！是看不起我？！”
队列里的士卒都是一阵无语，李成手下也不免腹诽，这个大少爷来了这么多天，操练好几次了，才知道人数有问题？
但事不关己，李成手下的人乐于看戏。
这俊俏面嫩的小少爷生气，也不知道怎么才算把气撒了，靠祖荫吃饭的家伙，居然连这些事都没注意过，可见其纨绔废物！听说这回来也是为了赌一口气，对亲爹证明自己的能耐，看着倒是极为可能。
周彪虽然站在前面，但是背后有如实质的目光他还是能感受到，这叫他心里忍不住把姓蔡的到姓明的都骂成臭头，合着昨天的一番动作，最后倒是提醒了姓明的关注手下人。
偏偏这家伙透着清澈的愚蠢，对军营暗地里的规则全然不知，只以为是有人对他不服连操练都不来，实际上没有谁想因为不出操被处以军法，这里的人齐得不能再齐。
但是和姓明的解释这个没用，他一定会刨根问题，人齐了那编制里少的人去哪儿了？这样要命的问题不能从他嘴里说出答案。
于是周彪目光殷切的看向李成，这位百户向来是个老好人，既然明昭对他问得，他应该能把这个问题粉饰过去？
然而李成却让人失望，他避开明昭的视线，沉默的想着什么，最终只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参与！
周彪心中暗骂一声，刚才那几息之间，李成肯定把其中厉害想了个遍，这才决定不参与这件事，明明什么都知道！
但想到蔡千户对李成的打压，周彪又不好说什么，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李成肯定有怨气，不会帮着蔡千户粉饰，但是又顾忌蔡千户，不愿意把实情对明昭说出来。
亏你们看着像是友人！便是这样虚假的友情！
“怎么？都哑巴了！长嘴了就说话！”明昭等得不耐烦，已经站到周彪跟前，虽说周彪还比他高半个头，但气势上明昭却高出不知道多少。
“你！周总旗是吧？我记得你是个敢直言的，你来说！”
周彪面上一僵，这人不会真是来找他晦气的吧？那这少了人的事他到底知不知道底细？不会是借题发挥……
“怎么？你也不知道？我还听说你想升职做百户，竟然连这点事都不知道！看来和我这个新来的也没甚区别，省省心吧！”
明昭一顿嘲讽，周彪反而放心了，能发作出来就不是大事，看来是昨儿伙房的人背地里拱火，明着出招总比暗地里动手好招架。
这一错眼的功夫，明昭又走开了几步，回头不知道从哪儿拖出一张桌子，又从怀里摸出一打纸，从腰间解下了墨囊拿出笔，顷刻间就摆开了架势。
收拾停当之后，他先是提笔写了几个字，尔后又抬眼看着另一位总旗，“你！叫什么，年岁几何？”
那总旗还是懵的，一五一十的说了自己的履历，明昭又是一顿奋笔疾书。
李成刚嘱咐完自己的人操练，这会儿突然搭话了，“明兄弟这是做什么？名册千户那都是全的，何必自己写？”
明昭头也不抬，“这一大早的怎么好找千户要，我写就是了，等晚些再与千户的名册对照，这缺谁就一清二楚了！”
就是这句话，让盯着操练的人觉得不对了，赶忙报给了蔡千户，负责盯人的都是蔡千户嫡系，知道这里头的问题，这人是真不缺啊！哪来的愣头青连这都不知道！
这是能被掀开说的事吗？！
等蔡千户匆匆忙忙赶到，明昭已经录到了普通士卒的头上，前头录完的都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操练着，手上的矛挥舞得毫无气势。
“明百户不好好操练，这是做什么！”蔡千户上来就是疾言厉色的责问。
周遭的士兵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也不知道这个娇少爷会怎么应对？该不会被蔡千户说哭吧？有人不免恶意的想。
情势却与他们想的完全相反。
见到蔡千户来，明昭不仅没有为难，还一脸高兴的迎上去，“千户您来得正好！还想着晚些找您要士卒的名册，你看他们什么样子！操练人都不齐！”
蔡千户端着的面皮一阵抽痛，这是真不明白啊！
“何东海，点一点人。”
这会儿蔡千户倒是期待有不长眼的真不来操练了，虽然可能不大，为了管住良乡卫所的人，他早就强调过纪律，对操练外出都有严格规定，这本是管束人的办法，可现在却招来了麻烦。
“听闻明百户不常与士卒走动，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蔡千户收敛了想法，转而与明昭搭话，其间看也没看李成一眼。
“这不是想着慢慢熟悉，千户既然这么说，我就知道了。”明昭笑得灿烂，一脸受教的样子。
蔡千户更是气不顺，谁要你真和他们熟悉了？！那不是真叫你捏在手里有了根基！
“这也不急，你要学的还多着，与这些粗汉打交道，明同知难免不放心。”
蔡千户试探提到了明昭的背景，观察他的神色。
只见明昭脸色一变，似是在强撑，“这关他什么事，是我该好好任职。”
“好好~年轻人有志气，不过我看明贤侄你不大像行伍里的人，前程该更好些！”
这又是挑动明昭的不甘心，明昭就不再接了，“可我们家就是武职啊，不在这里找前程哪里去呢？我倒想回京城，可惜没机会。”
京城来的？！蔡千户心头一跳，没有再说话。
恰好那边人已经清点好了，原本明昭与李成的人就被分开，点人的何东海没有花多少功夫，就把两边的人都点好了来回报。
“回大人，今日出操人足数。”
蔡千户也回到这件事上，一副年轻人还有得长进的神色，“听到了？出操的人足数，并没有谁对你有意见，咱们的人大半都是好的，若有那不服的，你只管管教。”
明昭听明白了蔡千户避重就轻甩锅的意思，但这也是他的计划，怎可能按蔡千户的意思走？
“可百户按制应该管有一百一十二人，这人怎么看都是不够的，为什么齐了？”
明昭皱起眉，一副为此苦恼的样子。
你还真说出来了！
蔡千户觉得眉心一跳，这愣头青可真是个大麻烦！还是早日寻个机会处理了，不拘是什么罪名找一个，走一走李同知的门路，陈指挥使那边应该也无话可说。
可这都是后话了，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必须找个理由堵住明昭的嘴让他消停了，不然再闹下去，这事可就盖不住了，就算他掌住了良乡，也并不能说这里的人都与他一条心，文书那边就有好几个积年的老资历，偏偏许多事情离不了他们，他无法贸然把人都打发了，谁也不知道他们背后牵连着谁的关系。
“贤侄啊，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蔡千户拉住明昭的胳膊，一副亲近的样子，实则压低了声音，“这里的都是正丁，战时余丁也会充入军中，这少的就是在军屯种地的余丁，实则人是不缺的。”
这就纯忽悠人了，明昭心里嘲讽，余丁之所以是余丁，便是余下的人，怎么会在士卒的名册里？姓蔡的这会儿，怕是也没忘了试探吧！
“原来是这样！”明昭先是不解，接着是恍然大悟，看向解惑的蔡千户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蔡千户心下一松，果然我还是有几分急智！这不就解决了这个麻烦精！一个没见识的愣头青，他对付起来岂不是手到擒来！
“不对啊！”明昭转瞬又皱起了眉。
蔡千户刚飘飘然的情绪又被拽了下来，语气也有几分不悦，“怎么了？”
“那我带来的人为什么没算？没听他说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