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宣布了！”明昭看着眼前人，喜形于色。
“明少爷您可真是大不一样了。”来人一张圆脸，略有些生出褶子，却是个无须的样貌，说起话来颇见亲近。
明昭笑得眼睛都弯了，背却悄悄挺直，“瞧您说的，有皇孙的名头庇护，我能差到哪儿去？出来见识见识也好，倒是您，怎么来南边了？”
不怪明昭说得含糊，实在是这位的身份并不好宣扬，两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走远了些。
“昌州的监军中官没了，原本一向由陪都里的中官选任，可陛下即位以来，便不再往陪都打发人，中官大都老迈不堪任事，这才在京中挑选。”
明昭会意，心下也松了口气，是正经来上任的，并不是为他这么个人特意来一趟，这就好，不然他凭什么劳累太子东宫的中官？
“怎么就选了您？”这可是太子身边有名有姓的太监！打王府伺候过来的！
“年岁大啦~又不是那细心的人，伺候不好小爷，仔细想来体格倒还成，不如出来替皇爷办事。”中官叹了一声。
“您有志气！”明昭比出一个大拇指。
“哟——”中官细看，“这是夸人厉害的意思吧？明少爷真是抬举我了！”
“这哪儿算呢！实话而已，说来我到昌州这些时日，倒不知道还有位监军呢~”
中官顿时换上了不屑的表情，“就是捞银子养老了~也不知道动弹不得的时候是能吃银子还是喝银子！”
明昭抬头望天，太监的心眼可都不大，这话他就当没听见！
“行啦~说正事吧，我出京前，武举的章程已经拟好了，这会儿应该布告天下了，听说明少爷要走武举的路子，可得加把劲啦！”中官又恢复了和气。
“这是自然！我要办一件事就要办成，甫州这地方——”明昭忽然卡住，等等，那件事是不是可以说一说？“甫州这地界黑着呢！”
“怎么说？”中官肃着脸，一瞬间气势慑人。
明昭抬头看了一眼岗哨，距离应该够，不过为了保险，还是示意走远了数十步，“前些日子我跟着卫所的一个百户前去清剿山匪历练，却无意中得知了一个要紧的消息，就在附近的柳山县，有人私采矿藏，之后途径云州，又无意发觉又成色不足的铜钱流通，我想背后之人许是还有私铸钱的行径，这里的千户也不大清白，涉及的当地大户不在少数……”
说着，明昭解下腰间的荷包，掏出两枚铜钱摊在手里。
中官十分严肃的看着两枚钱，京中铜钱成色好的最多，他常办外务，细细查看之下顿感违和。
“这是要紧的大事，明少爷谨慎很对。”
断人钱财不异于杀人父母，这样的事情若是漏出去一星半点，他们在这里势单力薄，决计讨不到好。
“谨慎？”明昭苦笑，“我只怕我不够谨慎，这事我连落在纸面上都不敢，这里能有一位千户保驾护航，安知上头有些什么人？您这里若是没有十分保密的消息渠道，一时间也不要轻举妄动，我这里要是顺利，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也就能当面告知殿下。”
“可是出了什么事？”中官眼神锐利。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着那个山匪和我们说话时有目共睹，真要细究未必不能知道，便让同行的百户模糊了铜矿和铸币的猜测之后，报与千户，那千户并没有要查的意思，因此我才坐实了对他的怀疑，可他既然知道……”
最近必然会心生警惕，不能打草惊蛇。
中官仔细琢磨了这里的问题，“明少爷你当真历练出来了~想得很周全，只是这千户要是狠下心你又如何是好？”
明昭顿时就笑开了，“这不是武举的消息要到了，我当然是要让这位千户知道，解决我未必能安全，我是昌州的指挥使亲自安排过来，若出事，他和我爹都要追究，他当真经得起差吗？那为什么不少一事把我送走呢？反正我这个纨绔少爷出去一趟什么长进都没有。”
“明少爷还是这么爱哄人玩！”中官表情转为慈爱。
明昭不服，“我哪有哄人！”
“小沈伴读不就是这么被你唬得跳脚的？宫里断掉的树枝还没长好呢~”中官笑眯眯看着他。
明昭瞬间炸毛，“我哪有！分明是他爱做小夫子管我！又不是人人都要那样活的，多累啊！”
“好好好~没有。”中官收了笑声，“皇孙殿下准备了武经兵法类的书，等武举的消息传到这里，我再差人给你送来。”
“麻烦您了~”好兄弟可以提前送，但是在武举消息传到之前，会显得很有徇私舞弊的嫌疑，对他们两本来就被造谣的名声雪上加霜，这样看还不如晚一步，显得只是皇孙体恤人，这样不至于太过。
不过武举的消息可以提前公布，毕竟他都司衙门有人！
明昭背着手，雄赳赳气昂昂的返回了营内，活像一只光耀的大公鸡。
“哟~明百户遇到什么好事了？”
“确实是好事！要开武举啦~我能从这破地方出去了！”他整个人都像陡然间注入了光彩，恍若失意人生重新有了希望。
做百户失意，有人心中不免泛酸。
“明百户，这有武举你就一定能中？”
明昭顿住了，好像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我怎么能不中呢……”
士卒们心里不免哂笑。
蔡千户听了第一反应也是想笑，继而就是疑惑，“这消息当真？明家有这么灵通的消息？”
“这可说不准，毕竟是京城过来的，消息比我们灵通也是有的，只不过距离摆在这里，灵通也灵通不了多少，不过是早几日的事情。”幕僚分析。
蔡千户点头，“说得也是，静待几日就知道真假了，不过要是真的，你说我该不该拿捏他？”
幕僚叫了起来，“您这是做什么啊！这武举人难道是什么好事，全国那么多卫所都司，送人上去最后也就录寥寥几十人，余下的人可以按原职衔加一级授官不假，可原本的老地方却未必有他们的位置了，您既然想把人打发走，何必拦他？”
“说得是。”蔡千户瞬间被点醒，能把这大少爷送走，怎么不算一件好事？
“我们不仅不该拦他，还很该帮他活动活动！”
“这就对了啊！既然人要走了，不妨卖个好给他！”
“不止是他，李成那个木头成天杵在那，万一哪天说漏了嘴，岂不把天捅破，正好他也有几分本事，干脆一起送走得了！”蔡千户思路打开，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这样一收拾卫所干净多了，“你找机会和他谈，我送他一场前程，但不白送，叫他自己多练练，别到时候我没由头给他名额！”
“也该和那少爷说说，最近不是折腾着吗？两人为了武举使劲，总比在营里闹出事情好，他既然想证明给老父看，必然无法拒绝您的示好，如此两下都安静。”
蔡千户仍然点头，但也没忘了正事，“去跟咱们这边的人交待了，若有人问起武举，把过去武举人的经历说出来，叫他们自己掂量掂量，是留在甫州还是准备去穷山恶水的地方奔前程。”
“东翁高瞻远瞩！”
这确是一件很要紧的事，良乡卫没有经历过武举，不免叫人觉得新鲜，武举人武进士听着也叫人意动，有这个名头可以做官——
百户以下的职缺，并不被看做正经的官。
就如同李成说的，军户人家，但凡有办法，就不想进军营，风险高收益低，如甫州这种地方，功劳更是难得，一年到头真得指望军屯的粮食吃饱饭，这日子实在算不上好。
但做武官就不同了，再怎么俸银都能养得起家，日子好过不是一星半点。
只是在知道考中之后会另外派官，那点浮动的心思就没了，换地方做官等于举家迁徙，一家老小的搬迁哪有那么容易，甫州地处中原腹地，不是谁都受得了边卫的苦，对付得了外头的敌人。
如此一番交代，大部分人心气就散了，只余下少数几人还在坚持，大约都是和上峰或者和蔡千户不是一个路子的，蔡千户看了不介意都清扫出门。
当然最需要清扫的还是那两个祸头子，李成的实力不必多说，蔡千户甚至以为他只要想，都不必在背后操作。
唯一的问题在明昭……
“什么帮忙？！我难道考不上？！”明昭十足的自信，摆了个秀肌肉的姿势，看着尤为奇怪。
传话的士卒眼神复杂，你你家里给你吃什么了？到底为什么这么自信啊！
“不过你们蔡千户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想不到他眼光还不错嘛~此次入京我一定多为甫州宣扬！”
“很不必！”蔡千户绝对不想要这样的宣传！
这位蔡千户的心腹士卒不敢再说什么，匆匆离去。
“哼~”明昭抱起手臂，看着离去的背影，骄傲一昂头，“想叫我欠人情，也不看看我想不想要！”
又不是我求着你要走的，不想让走就尽管拦！
明昭还真不怕有什么问题，他和李成为什么把书捡回来？因为这武举还是要在当地衙门写几个字的，这一条拎起来足够解决其他人，昌州治下如良乡这样毫无进取心的军户不在少数，如此一来竞争本就在中下层展开。
要在武功和射箭里胜过他们就不容易，这些日子明昭并不是百练的，现代的学习技巧很好的让他弥补了短板，论起来他不怵任何人！
虽然名额上他在玩技巧，但不代表在实力上他要取巧，实打实的胜过竞争者才是他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