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端本宫。
太子看着儿子拆了一封信，读着就笑了，顿时颇为稀奇。
“谁的信？”
“昭昭的。”
“哦~”明家那孩子，“他怎么样了？”
“上次送信说准备去卫所，练一练走武举的路子，现在已经在卫所里，叫苦呢~”迟宣稷唇角挂着笑，人还是这么活泼，能叫苦就是没受大罪。
太子看着明昭长大的，自然没有什么恶感，甚至还颇为亲近，闻言略一颔首，“也算长进了些，知道努力了，孤给他送一份礼吧，你看送什么好？”
迟宣稷没有说话，他手里执着信笺，嘴角的笑渐渐落下来，方才信里交待了是代笔，他也没细看，现在看到最后面，才觉察出不对。
明昭是读书不好，但只是不爱做功课，从来不为背书头疼，信里写背到哪里头疼，这完全不对劲。
他径直走向书架，从底层抽出了《孟子》，一番对照之后，解出了明昭递来的消息。
“稷儿？”太子一抬眼，儿子已经站到了书架前，“这是怎么，惹你不高兴了？你要送他书？”
迟宣稷一脸严肃，和父亲视线相接，“湖广那边出事了。”
他恍惚记起明昭小时候和他胡扯，消息越大字越少定律，虽然未必见得多有道理，但是能让明昭写一大篇东西，却只在只言片语里用密语说几个字，这事就小不了！
“怎么说？”太子恢复了锐利。
“暂时不知道什么事，但是明昭建议用锦衣卫。”
太子皱起眉，“确定要锦衣卫？”
“没有别的解释。”迟宣稷十分肯定。
“我去找爹暗中调人。”太子迈步就往外走。
…………
“怎么这么多？！”明昭眼神颓废哀怨，他不是很快就要走了吗！为什么安排这么多书！
“少爷啊，殿下也是为了你好。”明家的下人笑眯眯看着他，完全不怵他的抱怨，学得多好啊~少爷最近多安分，身条也看着抽起来了！
明昭语塞，他总不能当众反驳吧！显得很像他和好兄弟之间的度有些奇怪，过于亲近的话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样的传闻，有一轮就够了，他可不想再来第二轮。
“都搬进去吧！”明昭咬牙切齿。
武举你欠我的拿什么还！我的美好少年时期啊！
此刻明昭确实开始摆脱少年二字，因为勤学苦练，营养液跟得上，一度往上蹿了个子，身姿挺拔再加上开始明显的肌肉，整个人都在往成熟的方向蜕变，虽然他故作纨绔习气，但在不经常相见的明家下人眼里，变化再明显不过。
蔡千户看了都觉得诧异，纳罕自个儿是不是太久没见，记忆出现了偏差。
好在他并不纠结这些事，“贤侄啊，听闻你对武举有兴趣？”
“是有想法，凭我的资质，先拿下举人，再中个进士，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明昭也不客气，摇着手里的纸扇，言语间对自己信心十足。
这次蔡千户没有再在心中嘲弄，面上一派赞同，“正是如此！贤侄好人才，区区一个举人，还不是手到擒来？既如此，我想着也免得多事，叫那些小子们闹得不安宁，直接把这名额分配好更便宜，贤侄放心准备，以备进士之考，将来榜上留名，甫州也脸上有光。”
这话就很客套了，论理没有这么直接把好处和盘托出的事，但明昭充分表演了听不懂人话，蔡千户不敢去拉扯，干脆顺着吹捧一番了事。
明昭也很适时的露出三分自得，半点没有暗箱拿下这个名额的不好意思，“很是！待我中了进士，必定忘不了良乡所！”
“听闻皇孙殿下于京中送了书本来？贤侄该感念殿下的一番心意，用心研读才是，万莫辜负殿下的期许呐。”读书就好，别再在营里弄那些事端，蔡千户脸上越发和善。
“这是自然。”明昭一脸赞同。
虽然这样的事必定不合规矩，但武举办得少，原本就没有成例，蔡千户不设考核，自行决定名额，也没有谁能说不合理，除了部分有想法的人心里憋气，大部分只当武举是件新鲜事，风刮完就过去了。
但憋的气不会消失，只会慢慢积攒，然后在某一天爆发出来。
蔡千户公布武举人名额后。
“我呸！姓李的就算了，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姓明的软脚虾是凭什么！”
身形高大的壮汉狠狠吐出一口口水，一脸的暴躁。
他周身围着几个士卒，跟着起哄帮腔。
“就是！什么意思啊！他有什么本事！孟哥别怂他！”
“蔡千户这次办得不能服众，也该拼一拼实力！”
“干他！孟哥！给他打趴下叫他知道谁该拿这名额！”
“对！干他！”
阵阵起哄声中，大汉的脸慢慢转后来，把拳头捏得咔吧咔吧响，“那孙子人呢？”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响应。
“我知道！现在应该在小校场练枪！”
一行人气势汹汹杀到小校场。
“喂——兀那明小儿！敢不敢与你爷爷我比试！”
呼——
明昭玩了个枪花，收势戳在地上，一手按着腰间，疑惑抬眼看去。
“这是怎么的？这会儿打上门了？”
李成在一旁陪练，见状也放下手里的枪，皱眉看着这些人，“来者不善，恐怕是武举人的人选传出来，心里不平。”
虽说他十分想求得公平，但良乡卫现状如此，他争也争不过，又背负着柳山县百姓的清明，他只得忍一时跳出良乡卫再做打算。
眼前这些人不会不知道蔡千户把控的良乡卫没有公平可言，可他们还是跑来找明昭，讨公道不是这么讨的，这几个无非就是想压下明昭，让他主动放弃名额。
不过这些人还是不了解武举，虽说名额由各所自行定下，但后续还要去布政衙门和都司进行考核，确定不是滥竽充数才会上报，这时候才能真正有武举人的名头。
所以这些人来挑衅明昭并无实际作用，卫所选拔只是这里微不足道的一环。
蔡千户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做公开选拔，自然不会因为武力的高低更改名单。
所以找明昭有什么用呢？
明昭却无所谓，仔细打量了被围在中间的壮汉，露出一抹笑，“要打架？行啊~你想怎么比？”
周彪顶着一张硬邦邦的脸挤过来，“大少爷，这不是过家家，孟虎号称下山虎，那一身蛮力你招架不住。”
“没事，我擅长打虎。”明昭神色一派轻松。
“说完了？知道我是谁了？现在给爷爷服个软还来得及，你去找千户说你自愿把名额让给我！”
周彪拧着眉，“孟虎你别太过分了，武举的名额你说让就让？！”
“怎么？你想要！打赢我就给你！”
这话完全没把明昭放在眼里，仿若向上举荐的名额已经捏在手里。
周彪脸都要皱城一团了，这蠢货怎么就不知道自己得罪的谁！非要挣这一口气！
“先打赢我再说！”明昭一震手里枪，截过话头，“名额我虽不能决定，但只要这位能赢过我，我情愿退出！”
到底谁给你的自信，周彪表情难以言喻。
“既然你们双方都有意，不如商量个章程出来，今日时候不早，各有消耗，不如另约时间，也让弟兄们做个见证。”李成走出来圆场。
“对！这一次我答应了，但总有自己的事要处理，不能没完没了的打下去，军营本就禁止私斗，此次只当是切磋，再有下次我就告知千户，按军法处置！”
明昭很清楚什么该答应，什么不该答应。
答应下来是他需要展示实力服众，免得节外生枝出现波折，堵上挑战的口子，则是争取时间磨砺自身，柳山县私矿的事让他愈发有危机感，把父母调离昌州的紧迫感更重，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那孟虎好似真有几分威望，好歹叫士卒敬服，他思忱之时，士卒们都看着他的脸色，等待他发话。
明昭便觉得此人是送上门的好选择，既然他的实力有目共睹，得到公认，其余人的不服便不算什么。
“就按你说的！我明日要操练，后日一早小校场见！谁不来谁是孙子！”
“可以！但怎么比我说了算！”
“你凭什么说了算？若是比你那些大少爷的吃喝玩乐，我绝不答应！”
“不会绝对是军中的本事，我保准与武举有关，你应不应！”
孟虎略微犹豫，看到明昭那腿还没他胳膊粗，“就这样！输了你自己退出武举！”
不等其余人说什么，明昭朗声答应，“好！一言为定！”
周彪狠狠哼了一声，“大少爷，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这不得看我们周总旗？”明昭换上笑脸上去勾肩搭背，“他有什么本事，使什么兵器？”
这会儿想起来问了！
“力气大，能徒手拔起合抱粗的树算不算？举石于他而言毫不费力，打到你你这身板能飞出去！”
明昭连连点头，“咱们卫所卧虎藏龙，人才辈出啊~还有吗？兵器呢？”
周彪鄙夷看他一眼，“一个丘八能选什么兵器？他平日使刀，倒是特意找人打了一把大刀。”
听完介绍，明昭心里也有了数，抬起胳膊拍周彪。
“多谢咱们周总旗~我看你比孟总旗强多了！”
“这莽货没什么脑子！大少爷你这是埋汰谁？”周彪更为不满。
明昭一脸恳切，“夸你呢！真的！”
李成没理会他们的对话，独自想了想，“孟虎有勇无谋，以你的实力，想要战胜不无可能。”
周彪一脸的惊恐，“李百户？您这对大少爷的期许是不是太高了！”
“就不能是我真有能力吗！”明昭嚷嚷起来，“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来比划比划——”
“大少爷你不会是想借口受伤避战吧！”
“什么话？！你这是什么话！举起你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