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锐文觉得疏离是一种神秘又性感的个人特质，就像海一样，冷淡但让人向往。

结果根本不是这样，冬泳的滋味儿并不怎么好受。他已经准备好……等卢笙走出门就立马来一颗感冒药。

然而那人突然又回过头来，紧接着没头没尾的三个字撞进了耳朵里。

“我记得。”

语速不快，瞳孔里只有锐文一个人的影子，显得格外认真专注。有那么一秒钟，橙色的光让他暖了起来，“监狱”似乎也跟着神圣了起来。

他说完就抬步离开，一点也不留恋，好像一切都只是听者的一场梦。

但是锐文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在命案发生后，他只发消息问了卢笙一句，“游戏里说好的没忘吧？”

卢笙当时没回答，后面回答了也收不到，现在总算听到了亲口答案——尽管未来还是一片混沌，就像角落里阴暗的灰尘。但是他说，“他记得。”

小窗口的阳光刚好一束地从斜上方打在锐文脸侧，照亮了他在这间屋子里露出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房间门被看守关上后，里博第一时间就委屈道：【卢笙是我见过的所有人类中最难翻译的。】

锐文脚步轻快地走回床上躺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开口问：“为什么？”

【他说话自成体系，别说定状补，主谓宾都可以随意省略，除了直译，我竟想不出别的办法。】

锐文感到有点好笑：“没有关系，我能听懂就好了。”反正也不是说给你听的。

他现在心情愉悦，连脚镣碰撞的声音都听着像流行音乐，以致于里博的吐槽都能当搞笑独白。

“继续教我汉语吧，下次见面……希望至少能跟他问个好。”

学不了太深，毕竟不会太久。

在卢笙走后不到一小时，J就来找锐文。

没有人不大跌眼镜，因为锐文已经正式宣布，他要用一个“生还”参赛者-B级罪犯当辩护律师。

这简直是史无前例的找死，连被委托人本身都疑虑重重。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真的相信我能帮你洗脱罪名？毕竟我只擅长把人送进监狱，从来没有作过无罪辩护……甚至……我得到最后两天才能离开这艘星舰去调查。”

锐文安慰性地拍了拍这哥儿们的肩膀：“放轻松，如果我没猜错，根据‘疑罪从无’的准则，我们只需要争取陪审员中的一小部分就可以了。”

“三个……如果能有三个不同等级的陪审员判定无罪，你就能被释放了。”

锐文点了点头，举起了一根食指：“四分之一而已。不比‘生还’平均98%的死亡率更惊人。”

J皱眉摇了摇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铁证如山，AI和A，B级是100%放弃争取的，C，D级是随大流的墙头草，只有F级的情感倾向对我们有利……想要作无罪辩诉，有点……痴人说梦的意思。”

“那就更有希望了。”

J神色复杂地看着锐文，欲言又止，显然是认为他已经被逼疯了。

锐文后仰往墙上一靠，笑道：“毕竟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会做的，就只有白日梦了。”

J:“……”

地球时间四天后，庭审前一天夜里。

耽宁中央刑事法院外面围满了人，最佳的位置开始被以足够普通B级公民生活三年的价格转手。

他们头顶上，“女王陛下号”星舰已经稳稳当当地在大气层外泊了一整天。比起下面的人声鼎沸，上面要安静平和得多。

这里有白天而没有太阳，有时间而没有欲望。一切都是寂静的死水一潭。

锐文盘腿坐在床上，神情放松地读着一本中文小说。一会儿很快就翻一页，一会儿又半天都停在一段话上。时而不时，会给不懂或者喜欢的句子做个标记。

快到十一点了，他其实比较想早睡早起，这样才能以饱满的精神状态给陪审团留一个好印象。

但是他的精神还很亢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有个重要的大人物还没登场，他还在等。

连带着看守人也得硬撑着，每隔十分钟就要来确认一下监控是不是被换了……

这比最开始的那两天已经好多了，那时候看守人还很紧张，每隔三分钟就要用肉眼确认一下，他这个战力高到离谱的家伙还在不在房间里。

结果让他们失望又感激，锐文不是在学语言，就是在玩不联网的小游戏，连伙食都没挑剔。唯一要求就是第三天的时候，麻烦他们找来了一本中文小说。一点没有要越狱的征兆。

现下，“乖巧”的锐文正想着，等到十一点吧，不管他来不来。

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似乎是星舰的负责人带着谁来了，勒令唯唯诺诺的看守们赶紧开门。

锐文安坐在床上，看完一页，折角打了个书签，慢慢抬头看向门口。

一丝不苟的黑西装，黑领带，白衬衫，复古油头，金边眼镜后面是亮而沉静的铁灰色眸子，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很可靠”。比起逛监狱，这人更像来卖地皮或者保险。

每次在屏幕上看见这个人，锐文都觉得，他比古代的总统还要复古。毕竟历史书上的那些古代总统都很喜欢跟明星争妍斗艳，三天换一个发型，一场会议换一套衣服。而这个人，一成不变得像是阿拉伯数字1。

他走了12.5步，正好停在屋子中央，有人赶忙跟上来在他身后放了一个单人真皮沙发。

锐文看着这一系列举动，忍不住开口笑道:“总统阁下，别来无恙？”

“托你的福，很好。”

他坐下之后，视线上下打量了一遍锐文，最后停在锐文褐色的眼睛上，冷冰冰地说：“你似乎胸有成竹……看来，你很相信你能被无罪释放。”

“不，我不相信。”锐文很随便地摇了摇头，蓬乱的金发在头顶乱晃了几下，“明天过后，我有可能会死。或者说，大概率会死。”

总统浑身一僵，张开的嘴尴尬地闭上。本来准备好的话都被挡了回去，更别说是什么交易。他现在只想问一句，“疯子，都要死了，你为什么还能如此惬意？”

锐文好笑地看着他发黑的脸色，手肘撑在膝盖上，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腿上摊开的书:“也许你不能理解，我向来相信人生就像读小说一样，不读到最后一页，永远都不会知道结局究竟是什么。”

总统面无表情地道：“那可未必。比如我现在就能看到我的未来。再有68次全民公投当选总统，然后在第100个任期卸任，迎接死亡。”

锐文点了点头，合起腿上的书，放到身侧：“如果是这样，那这本书似乎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去读了。”

总统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你等到这么晚，就是为了给我表演看书？”

“我知道你会来。”锐文说，“我也知道你为什么来。但是很不巧，我这次似乎没有什么能跟你交换的东西。本来……如果你愿意利用特权给我发条消息，你就不用白跑这一趟了。”

沙发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总统站起身来转头就走，甚至还礼貌地抛下了一句阴沉的“再见”。

锐文懒懒地坐在床上，看着他挺拔得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背影，着实是觉得非常好笑。笑过了头又有些良心发现，觉得这人实在是很可怜。

他忍不住开口道：“002，我知道你很喜欢数学，但是你知道一共有多少个数字吗？”

北国官方宣称的唯一一位S级公民——总统002脚步顿了一下，继而逃跑一样地继续往前走。

“有多少个数字，就有多少种未来。”

锐文话音没落他就加快步子赶到门口，直接推门离开了，整一副逃跑的落魄样。

“做总统做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鞠躬尽瘁了。”锐文感叹道。

【比起初代总统，他还差得远。】里博说。

锐文对初代那个所谓的“完美人类”没有一点兴趣。他只要确认现总统依然会遵守协议，不泄露他和Abby的身份就够了。

幸运的是，在这件事上他们是利益共同体。北国官方不可能做这种自毁长城，破坏北国系统公信力的事情。

他低头把腿侧的小说又翻了开来，很轻易就找到了那个不规则的折角，从刚刚被打断的位置继续往下读。

实话说，他是真的很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到底是哪个国家统一了天下？最聪明的男人有没有和最美的女人走到一起？亲密的兄弟反目成仇后有没有复合……之类的。

他希望能在明早开庭之前把它读完，这样即使不幸罹难也不用带着遗憾，死不瞑目。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章希望能写完庭审……再不写我都忘记案子是啥了……（已经没人记得了_(:з」∠)_）感谢在2021-03-24 00:00:48~2021-03-25 17:3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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