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总是比预料中来得更早一些。
再次踏入校门，原以为会收获久违的松弛与自在。
谁知，即便逃离了聚光灯，也终是逃离不了人群，逃离不了注视。
但他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徐行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只用了三分钟。
他是一个功利心极强的人，对环境的适应能力也极好。
他清楚知道，自己这次回来的目的。
既然如此，其他的一切干扰都会被他自觉屏蔽。
除了她……
不知从何时起，徐行开始下意识捕捉林烟的身影。
世界好像突然被极速挤压，将他们困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
图书馆，教学楼，校园。抬头，低头……
都是她。
徐行分明才是那个毕业生，可林烟看上去比他更忙。每次见面，都是匆匆打个招呼，就消失不见了。
起先，徐行以为林烟是故意躲着他，毕竟她喜欢清静，不愿和他扯上关系也是人之常情。
可日子久了，他发现林烟并没有躲他，而是真的忙碌，忙到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
因为，他从没在食堂遇到她。
当然，他们之间的交流，也比前两年更少了。
现在几乎为零。
徐行一直想找机会和林烟坐下来谈谈，但每次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以失败告终了。
终于，他在公选课上抓住了林烟。
一百多人的阶梯教室，他们一起迟到，一起坐在了第一排。
“同学，可以借一下你的笔记吗？”
“嗯。”
这是他们开学以来的第一句正式交谈。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重拾“笔友”身份，用文字代替了语言。
徐行：中午一起吃饭吧，四餐厅二楼的砂锅很好吃。
林烟：我中午还有事，下次吧。
徐行：你该不是……在躲我吧？
林烟：不是的，最近确实有点忙，改天我请你吃饭。
徐行：什么事这么重要，连饭也顾不上吃？
林烟：我的软件基础有点差，报了一个班，每天2小时的课程。这学期课比较满，只有中午能抽出时间学习。
徐行：难怪你每天都抱着个电脑……那你就不吃饭了吗？
林烟：吃的，我买了三明治。
徐行：网课？
林烟：嗯。
徐行：中午一般去哪儿上课？
林烟：图书馆。
徐行：图书馆不能吃东西。
林烟：边走边吃，进馆前就吃完了。
徐行：怎么不在宿舍学？
林烟：宿舍网不好，总是断断续续的。
徐行：中午去我那儿吧。
徐行：不许拒绝！！！如果你把我当朋友……
林烟：我当然把你当朋友，可是……
徐行：我那儿很近，车程不到十分钟。安保措施做的也很好，不会被拍到。
林烟没法再拒绝，因为下课铃声已经响起。
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敢和徐行拉拉扯扯。
可是，她也不想坐他的车。
徐行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已经猜到了她的顾虑：“0909——车牌号，司机送你过去。”
不是公司配给他的车，林烟终于放下顾虑。
可这辆车……他不是卖了吗？
“上个月新买的车。”徐行坐在沙发上，解释道。
徐行切了一牙香橙，送进嘴里，橙子似乎有点酸，他的眉头皱得像一团被揉碎的纸，表情停顿了好几秒，才瘪了瘪嘴，勉强咽了下去。
“你不爱吃酸的？”林烟掏电脑时，注意到了对方的小表情。
可她记得，徐行在上周的新剧采访活动中，云淡风轻地喝下了一大杯鲜榨柠檬汁。
“人设。”徐行似乎猜到了她的言外之意。
哪有人立这种人设啊？林烟暗自吐槽。
徐行起身把外卖摊开在餐桌上，整整半桌，荤素搭配，应有尽有。
他还“贴心”的，把那盘香橙摆在林烟的手边：“多吃点，补维C。”
林烟疑惑道：“你不是想吃砂锅吗？”
徐行耸耸肩，摊手笑道：“突然又不想吃了。”
“还真是善变。”林烟小声说。
“你倒是挺了解我的。”徐行把餐具递给林烟，不经意间与她指尖相触，只一瞬，便收回了。
“我没有。”林烟抿了抿嘴，低声反驳道。
“我什么也没说，干嘛急着否认？”徐行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一头受伤的小鹿，等着猎人上套，“你就这么怕和我沾上关系啊？”
可惜，林烟是一位聪明的猎人，她径直打断了这位表演欲旺盛的“青年男演员”：“我要上课了。”
“边吃边上。”徐行佯装失意地收敛了表情，继而伸了个懒腰，踩着黑色人字拖，大步向卧室走去，“我去补个觉，走之前记得叫我，我下午也有课。”
“你不吃饭吗？”林烟忙问。
“突然不饿了。”徐行摆手道，“你吃吧，别剩饭。”
“我……”
我吃不完啊——
林烟还没说完后半句，徐行已经掩上了房门，将她的话扼杀在摇篮中。
林烟的胃口本就不大，又为了保持头脑清醒，所以总是吃的很少。
她没有耐心专心享用美食，只能在听课间隙夹上两口饭菜，记笔记时再慢慢咀嚼。
因此这顿饭吃了很久，足足一个小时才吃完。
但却是破天荒的，吃完了……
徐行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儿酸酸甜甜的气味。
过于浓烈，让人无法忽视。
灰衣女孩趴在一颗香橙后面，睡得正熟。
头发用一次性筷子胡乱挽起，一缕碎发散落下来，扫过睫毛，粘在脸颊上。
白皙的后勃颈上，还粘了两缕发丝，混着薄汗，湿漉漉的。
桌上的残羹已被收拾妥当，笔记本和电脑整齐的摆放在桌角。
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透着清爽，就像空气中弥漫的香橙味。
她喜欢吃香橙，特别是酸的。
徐行默默记下。
时间还早，看来她提前完成了课程。
徐行视线扫过笔记本，又停在了那颗香橙上。
他今天才发现，原来橙色和灰色也很配，他以前作画时怎么没有注意到。
他似乎早已习惯了灰色，而总是下意识忽视橙色的存在。
这颗橙子真亮眼，像一团火焰，好似要燃尽秋意，燃尽心底的那一道防线……
他似乎已经闻到了烧焦的气味。
“你在看什么？”
“美人，焦橙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