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第一次模拟考试安排在本月月末，严修越发地把自己孤立起来，他以前就把大部分精力花在学习上，现在变本加厉，仿佛变成了一个学习机器，非必要时候连话都不愿意说。

游弋明高傲地去逗严修几句，严修还会艰涩地回嘴；现在根本不会了，任凭游弋明明着暗着地嘲讽他，严修一点茬也不接，每天埋头算题。

游弋明的心里抓心挠肝地难受。

这天下午，严修背着书包往家赶，被提前逃课翻墙的游弋明堵住了。

这人骑着一辆绿色的共享单车，一双腿垂在地上，自行车歪七扭八地滑向严修，“严修，你吃晚饭了吗？”

没吃，他最近几天晚饭就是回家解决的，面包泡面或是给自己快速煮一碗没什么味道的面条。

游弋明的大包里背的都是印象中严修喜欢吃的零食，以前他们在一起时经常投喂严修的，牛奶薯片巧克力，花生瓜子泡鸡爪，俨然一个列车售货员。他想，但凡严修跟他说一句话，他就把零食掏出来，就当奖励——奖励严修今天对他不差。

但严修不回他，躲瘟神一样加快了步子往家走，几乎要跑起来。

游弋明急忙骑上自行车，缓缓滑行在严修身后十几步的距离，“前几天嘴巴还那么利索，这会儿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了？”

由于速度很慢，车头歪歪扭扭地，游弋明起先还有种没有得到回应的挫败感，渐渐地也觉得挺好笑的，他好像一个调戏黄花姑娘的恶霸。

见识到严修这种状态很难得。

成年的严修一贯是自信且直球的，他有什么想法和要求都会对游弋明提出来，游弋明实在太乐意满足他的要求了，每次看到严修的开心的反应都会让他觉得好香……

艹！简直不能想，“好笑”在“好香”面前不值一提；他还是想回去……

严修似乎为了甩掉他，又加快了步子。

“为，你是在竞走吗？”游弋明压下那点痛苦的心绪，跟上他，心想就当是看看自己老婆年轻时候住哪了。

前面的巷子越发拥挤，自行车在崎岖的路上偶尔颠簸两下，发出一些“磕哧磕哧”声音。

严修终于怒了，他转过身来，哑着声音说：“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游弋明心里一沉，他本以为严修顶多会有些着急，说得直白点，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机缘就是严修，严修在这里的每一个反应让他每天变得鲜活起来。

但严修对他的参与，居然是憎恶的。

看得出来，严修是一点也不想自己再跟着他了。

游弋明嘴唇微动，被爱人用这种目光看着，一时也有点委屈，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严修转身想离开。

就在这时，一阵慌乱错落的脚步声传来，几个人从巷子的另一个入口进来。

严修和游弋明齐齐抬头看去。

对面是穿着初中生校服的人，前面那个矮个子赫然就是张齐。

几人一看到他们就顿住了。

尤其是张齐，看到严修时，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他用怯生生的声音叫着：“严修哥哥。”

严修抬眼去看那几人，后面两个初中生的个子很高，相比起来张齐像个没发育的小学生，他长得太慢了，导致跟同龄人相比矮了很大一截。

此时，这个小矮子用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看着他，身后个人一左一右站着，也在观察他的反应。

严修嗤笑一声，他就是张阿姨说的：张齐一点不学好，跟高年级的学生打堆吗？

这时，身后的人拧了把喇叭。“滴滴——”的声音再这个偏窄的巷子里十分响亮，游弋明问他：“你认识这小孩儿？”

严修没回答，他又看了眼那三个人。

张齐为了证明他们认识似的，又叫了声“严修哥哥。”

“嗯。”严修冷淡地答应了声，拔腿就走了。

游弋明一时有点怔愣，他看着小孩眼里的光芒陡然熄灭，身旁的高个子也露/出警铃接触般的轻松表情，其中一个拽着张齐的手，想把他往巷子拉出去。

“严修，你就这么走了？”游弋明把着车龙头，不可置信地问，“你看不出来，他俩在欺负这小孩儿？”

严修停下来转身，好看的脸上挤出来一个嘲讽的笑容，“你去吧，道德标兵。”

说完，他扬长而去。

游弋明在原地呆愣了片刻，他始终盯着严修的背影，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严修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啊。

那边的初中生听到这样的对话也停止了动作，游弋明一条腿跨过自行车座椅，没人扶着自行车倒地发出很大的动静；他拉着一张脸往前走。

他本就生得高大，在盛产小个子的庆宜更是有种鹤立鸡群的身高优势，此时单眼皮下垂着，看起来很能吓唬人，尤其是他背上的巨无霸大包，鼓囊囊的，仿佛能一包抡死一个初中生。

两欺负别人的很快就交代错误了，并把收张齐同学的五十块钱保护费还给了他，在游弋明的威压下保证以后不再找他的麻烦。

游弋明咬着牙问：“就光不找他的麻烦？”

两高中生很上道，“学长，其他人也不找了！”

他们结伴跑着离开了。

张齐把团成一团的五十元人民币折好，放进书包的内侧夹层里，又把书包背好，才小声地道谢，“谢谢哥哥。”

游弋明点点头，问：“你认识严修？”

张齐：“嗯，我妈在他家的店里打工。”

游弋明又点点头，沉默一会儿然后说：“刚刚他不帮你，是因为——”

“我理解的。”张齐抬起头，露出卷发下的眼睛，“我妈经常迟到早退，在店里玩手机不好好招呼客人，严修哥哥不喜欢我。”

游弋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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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在即，游弋明却颓得不行，有时候甚至不想去教室，好在宿舍其他人——也就是邹凯那一拨经常夜间翻墙上网，倒也不用经常跟他们打照面。

夜里，他翻来覆去很难入睡，梦里全是那天的景象，严修面对着被霸凌的人熟视无睹，游弋明问他为什么；严修冷漠地回答：“为什么要帮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游弋明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严修又笑着说：“因为我是装的呀。”

游弋明脑子都快炸开了，这时候又有一个严修出现了，“游弋明，他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救命啊，这是什么奇葩的梦啊？

游弋明醒后一直捱到第二天，才开了颗安眠药，睡前摸着新手机壳上的水泥退散，心里默念着：做个好梦做个好梦。

四月的气候正是舒适，游弋明手里拿着公文包，穿着宽松的休闲服，一看自己裤子，正是他衣柜里那些磨得抛光的警裤。

诶？回来了？

他再打量周遭的环境，一层不染，摆设极有逼格，一看就是严修的公寓，卧室还亮着暖黄的灯光——还是个美梦呢！

想到是梦里，游弋明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把公文包放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往里走，想到老树还未开出的花，不由得笑了笑。

他压制住自己的笑容，边推开房门，很正经地叫：“严律——”

没人回应，严修背对着他躺在床上，露出一个圆润的后脑勺，床上隆起一个弧度。

游弋明的心中又暖又涨，“严修——”他小声地叫了句，放慢了步子往前走，忽地一跃到床上，双手支撑在严修地身体两侧，“严律!严大状！老公回来啦！”

严修好看的眼睛松弛地闭着，没有一点反应，游弋明的鼻子嗅到一丝血腥味。

他心里一紧，才意识到状态不对！一把撩开被子，瞳孔陡然放大，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床上躺着的严修毫无生气，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整个床单。

那张好看的脸惨白如纸，平时红润的嘴唇苍白地紧闭着。

严修全然没呼吸心跳。

游弋明自己忘记了呼吸，心脏也忘记跳动的机能。

心痛的感觉太真实了，游弋明开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他机械地拍着严修的脸颊，却得不到一点回应；他绝望到想要嘶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忽地，他看到窗台上有一个脚印，霎时间，整个房间的灯光闪亮如白昼；衬得周遭的一切都死气沉沉。

就在这时候，严修桌子上那台笔记本自己打开了，一个视频在自动播放着，里面的人带着黑色的面具，装束如同刻薄影响中的黑客，电子音说道：

“游队晚上好啊，看到我送给你的礼物了吗？”

“你的小猫真乖！”

……

游弋明的神经有些迟滞，但寻找凶手的惯性思维让他的脑子自己转动起来，

突然间一个念头窜入他的脑海;那是他办的一个案子，也是办的尤为漂亮的一个，犯罪分子网上线上协同线下犯罪，他们根据证人提供的线索，蹲了一个月才抓到面具下的人。

嫌疑人已经落网了啊，身上背了那么多人命债，被判了死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那人不是主谋？

难道他抓错了人？

难道还有其他同伙？

游弋明进入这行的时候，就知道这行业会影响家人，他从前从来不怕这个，父母都是倒在这条路上的，他觉得自己即使步上后尘也没什么可怕的；可认识严修之后他希望能过温暖平静的日子，即使缺一张结婚证，严修也是他要相守一生的家人。

作为家人的严修也被盯上了，游弋明不由得感到恐惧和瑟缩。

那人说完这几句话，影像消失，显示屏上飘落着白色的雪花。

整个房间空寂又沉闷，只剩下他的严修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

“严修——”他终于能发出声音了。

窗外天光大亮，游弋明满身冷汗，他一个人住在宿舍，脸上满是水迹。

原来是做梦啊，他可能是被鬼压床了，刚刚一直挣扎也醒不过来。

严修身上冰凉的触感太吓人了。

游弋明骂了句脏话，心想回去了一定要把严修那台电脑砸了，太吓人了，他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苦笑了声后，他又陷入焦虑中，他很担心严修，用他同事的话来说，他在任何犯罪前都是个“孤勇者”他知道他们是在嘲笑他过于莽夫，但他一直以为做警擦第一要义就是勇敢。

可严修冰凉的身体仿佛还在指尖，怎么办啊？

他要怎么回去？

他开始疯狂地想自己以前抓过什么人，哪些已经放出去了，哪些还在逃……严修打起官司来也是六亲不认的，他会不会挡了谁的路？

担忧和焦虑遏制了他的心脏。

正在这时，一阵火警突然响起，游弋明“腾”地一声站起来，他往走廊外面跑，还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刑警，一边想疏散人群：“快出来！！”

跑到外面，整个走廊空荡荡的。

他看了眼时间，哪个高中生睡到十点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