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晓瑟。
这三个字被少女绕在舌尖品味了许久,最后在手上的泡沫化成水滴到地板上后才披拂着清甜的嗓音从她的口中溜出。
“杉晓瑟,很好听。”
她歪头看向纪知颜,略微思索后又开口:“我听母树说名字是有寓意的,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她眨巴着大眼睛,目光停在纪知颜轻抿的薄唇上。
纪知颜轻轻摇头,本来就绑得松散的头发在晃动间散下来,一下披到她的肩上,“没有寓意,单纯觉得好听。”
没有寓意。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寓意,只是她按照自己的名字组了个词而已。
至于为什么要用她的名字组词,她自己也不知道。
就像她现在又在想自己刚才为什么会主动开口让小妖怪住到自己家里,是为了小妖怪的命吗?其实她不是个关心别人的人——甚至可以说的上冷漠。
或许是为了刚才一时间的震颤,从心底里想要和她多一些纠缠。
没来由的,稀里糊涂的,超出现实世界的。
纠缠。
“你之前有名字吗?”纪知颜回过神来,把小妖怪洗好了放在灶台上的碗收拾进碗柜,声音在一串哐当声中显得充满了烟火气。
但好像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想要找些事干,弄些声响出来。
比如找不到该放哪儿的手,比如欲盖弥彰的咳嗽,再比如纪知颜现在放碗的声音。
因为自己好像根本就没有问过小妖怪有没有名字,从几天前的第一次见面后就默认了她是个没有名字的小妖怪,就擅作主张地给人家取名。
刚才嘴比脑子快,现在想起就觉得有些占便宜的意味。
这要是放在古代,不尊重的级别已经到顶级了吧。
“没有,我以前没有名字的。”小妖怪又把水龙头打开,哗哗的水流冲刷着她莹白的手臂。
残存在手上的泡沫被驱赶干净,像是林中下了一场大雨,把灰尘带到地底,留给挺拔的树一片干净的空气。
“我很喜欢你给我取的名字,你教我写好不好?”
对哦,小妖怪应该是不认字的。
文盲一个。
纪知颜从刚才的自觉尴尬中抽离出来,嘴角带起笑意,随手拿了挂在墙上擦手的帕子,又把小妖怪的手牵在手中,给她细细地擦着。
“你又在笑什么?”少女看着眼前已经不知道几次无故发笑的人,一双杏眼凝在纪知颜低头时展现在她眼前的乌黑茂密的头顶上。
“没什么。”
“噢。”
“对了,你既然是个妖怪,总有点什么其他技能吧。”
少女对她执意认为自己是个妖怪的行为轻轻表示了抗拒,又思考着自己到底有什么用。
“……我能在人形的时候一下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过了有些久,少女才悠悠地开口。
纪知颜挑了眉,眉峰挂着些许惊讶。
瞬移?
没想到这看起来傻里傻气又没什么用的小妖怪还有这等在游戏里才会出现的技能。
“所以你今天才能进我的学校。是想要去找我的?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的?”
“是的,我是想要去找你的。我说过你很香。”小妖怪按照顺序一一回答了纪知颜的问题,显得有些一板一眼的,不像她外表一样灵动。
又说她很香。
纪知颜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轻咳两声后接着问她,“那你现在能展示给我看看吗?”
像是遇到新奇东西的小朋友,只不过她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变成星星眼的本能。
却没想到小妖怪摇摇头,“不能,我其实不能很好地控制它,只能出于本能。”
哦,所以其实还是没什么用。
但这话哪能说给小妖怪听呢,纪知颜只歪头拧拧脖子,旁侧的肌肉绷直,像是拧紧了的琴弦。
“明天周末,带你去买衣服吧。”她伸手把搭在前胸的头发撩到身后,带出一阵香风。
小妖怪点点头,好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可以说得上是寄人篱下,而且是身家性命都拴在了纪知颜身上。
不对,她没什么身家。
纪知颜转身走出厨房,却突然在门口停下来,回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少女。
“你知道今天我是在哪里把你捡回来的吗?”
——
杉晓瑟坐在副驾,转头看向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的纪知颜。
她今天还是穿了一件大衣,是驼色的——和程漾那天穿的有点像,内里搭了高领的白色毛衣与阔腿裤,毛衣的领子包裹住修长的脖子,宽松的裤子垂下来,细细勾勒出她的大腿线条。
没有烫染过的直发搭在胸前,把只略略上了淡妆的容颜衬得更温柔与出尘。
她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手肘撑在身旁,向后靠着椅背,姿势很松弛,不像有些人开车时浑身绷直双手紧抓着方向盘。
在杉晓瑟看来,很厉害。
她伸出手指,隔着空气描绘着纪知颜的侧脸。
从光洁的额头到立体的眉骨,从挺拔的鼻梁到红润的嘴唇,从尖翘的下巴到被毛衣遮住的春光。
“干什么?”
带着笑意的声音包绕住嫩姜一样的指尖,牵扯着少女的手停在空中。
今天又下了雪,看起来像是小小的鹅毛从天上飘下来,然后铺满整个世界。
在雪花接连落地的细微声响中,红晕攀上了杉晓瑟的脸,给白皙的脸上了一层粉色的云霞。
她讪讪地收回手,把仍旧有些凉的双手放到脸上。
唔。
怎么了呢?
纪知颜嘴角挂着笑,依旧目不转睛地开车,好像刚才的一句都是她在开车时自语的呢喃。
杉晓瑟把目光从她的侧脸上收回来,刚才描画过她面貌的手在衣角的掩饰下微微收紧。
“热吗?”
纪知颜快速扫了她一眼,看见她脸上红晕,便着手把副驾的温度调低些。
“有一点。”
其实没有。
但她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说热,要不然会很奇怪。
她转头看向车窗外飞驰而向后的景象,神思略略清明了些。
银白色的汽车在立交桥上飞驰,像是要划破空气一样,又裹挟着四周翻飞的雪花向前,也不管它们愿不愿意。
“你睡会儿吧,还有一会儿才能到。”纪知颜看余光里的少女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样子,便开口建议到。
片刻的沉默后,纪知颜笑出了声。
因为少女平稳的呼吸声隐在汽车的引擎声中告诉她——
副驾上的人,睡着了。
——
直到二人坐在餐厅里,杉晓瑟才反应过来原来纪知颜说的明天出来买衣服不是一天都在买衣服。
她刚刚在车上睡醒之后感觉饿了,想到临近中午了自己还没吃饭,就在心里猜测了一下纪知颜是不是在背地里吃过了,因为觉得她烦才不给她吃饭。
幸好,不是她猜的那样。
餐厅——其实更应该叫作饭馆,是装修得古色古香的中餐厅,屏风隔开了每张餐桌,把相对而坐之人的私语也隔绝在方寸之间。
纪知颜拿着平板划拉着菜单,心里思忖着中午要点些什么菜才合适。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她抬起头看向端端正正地坐在对面的少女。
其实她也不指望小妖怪能真的说出个什么想吃的,毕竟她才来这儿几天时间。
但点单时总要问问别人要吃什么,不然显得她很独/裁的样子。
她看对面的人低头沉吟许久依旧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的少女,轻笑一声准备继续看菜单。
“排骨。”
纪知颜低头的动作顿住,复而抬头看向她,“想吃排骨吗?”
“嗯。”
杉晓瑟认真地点头,把每次点头都做成了标准动作,像是在确认什么大事。
纪知颜得到她的答案后又在平板上划拉两下,最后递给了等在一旁的服务员,又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为什么想吃排骨?”疑问的话脱口而出,纪知颜发现自己好像对着杉晓瑟就会有很多问题。
像是迫不及待地探索她。
“因为昨天晚上你做了排骨,我觉得很好吃。”杉晓瑟双手捧着装满了茶水的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啄着。
缭绕而上的茶水气攀上她的鼻尖,在鼻尖打了个转,又巡到周边娇俏的唇齿与杏眼,落下轻吻后又依依不舍地升腾。
“这样啊。”
纪知颜抱着手臂靠到了椅背上,眼睛弯弯的,脸上的笑容和平时一贯挂着的浅笑有些不一样。
“那你等会儿看看是我做的好吃还是这里的好吃。”
这话颇有些强行拔高自己厨艺的意味,其实她也只是长时间自己生活才把厨艺提高了一点,按理来说完全达不到饭店里的水平。
所以在杉晓瑟细细啃完一块排骨,神情认真地开口说她做的更好吃的时候。
纪知颜的嘴角成功扬了上去。
但她自得的话还没继续说出口,余光里就出现了一个她不能忽略的人。
“老师。”
张教授也早就看到她,于是抬脚往她的方向走,但是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让纪知颜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
张教授在她面前站定,看到座位上的杉晓瑟,“朋友?”
“亲戚家的小孩儿。”她脸上的笑容摇摇欲坠,全靠着她强大的意志力才能还待在脸上。
杉晓瑟听到她的回答,一时间有些疑惑。
自己是她亲戚家的小孩儿吗?不是吧。
但她的疑惑被突然挡住她视线的人拦截在口中。
“纪教授。”西装革履的男人伸出手,停在二人之间的空气中。
“纪教授!”青春活力的女生拍开男人的手,直接抱住了纪知颜正想要伸出来的手。
一贯笑得温柔得体的纪教授嘴角有些抽搐。
对,抽搐。
作者有话要说:有害垃圾杉晓瑟
嘴角抽搐纪知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