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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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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则衍离开后,衔霜一个人在地上怔怔地跪了良久。

听到门被人吱啦一声拉开的声音时,她猛然回过了头,见珠儿面色担忧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姑娘怎么在地上跪着?”珠儿的声音难掩担心,“奴婢方才在屋外唤了姑娘几声,听里头好半晌也没个动静,还以为是姑娘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心里可急坏了!”

看到珠儿,衔霜这才如梦初醒,忙要从地上站起来,只是她适才实在跪了太久,双腿也已然变得有些麻木,又险些一下子栽了下去,幸而珠儿离得还算近,一把扶住了她。

衔霜稳住身子,顾不得拂去裙摆上沾染的灰尘,只急急地同珠儿比划:【珠儿,你没出什么事吧?他们呢?他们怎么样了?】

珠儿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思忖了须臾,明白过来她口中的“他们”应是兰溪苑的其他宫人,同她道:“奴婢没什么事,至于其他人,都在各自房里好好歇着呢。”

听着珠儿的话,衔霜稍微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样看来,霍则衍暂时还并没有为难他们。

“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珠儿想起自己将才在庭院里,看到霍则衍阴沉着脸地离开兰溪苑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姑娘和陛下......”

但又怕引起衔霜伤心,珠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能问出口,只是轻声道:“姑娘......还好吗?”

衔霜点了点头,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同她比划:【珠儿,时辰很晚了,你也早些回房歇息吧,我这边没什么事情的。】

珠儿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终究没再说些什么,轻轻应了一声“好”。

翌日醒来,兰溪苑的一切似乎都如常,但好像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自那晚过后,霍则衍没再迈进过兰溪苑一步。

而那日夜里霍则衍与衔霜的不欢而散,以及衔霜与方馥在长迎宫宫门前的冲突,也不知怎地被人传了出去。

传到后面,就成了兰溪苑的那位不识好歹,仗着圣上宠爱目中无人,竟公然对未来的新后不敬,因此触怒了龙颜。

宫人们大多见风使舵,观望了几日后,眼见着霍则衍对兰溪苑的漠然态度,便也大致明了,兰溪苑这位就此失了宠,待兰溪苑便也愈发轻视怠慢起来。

好在衔霜对此好像也不甚在意,这几日崔姑姑称病,连着好几日未曾来兰溪苑授课,她便自己依着字帖习字,在桌案前往往一立就是一整日。

练字也的确能使人心静,至少在她提着笔时,心中的纷乱与不安去了大半,可一放下笔,脑海中浮现的便又是那一日霍则衍拂袖离去的身影。

她揉了揉鬓角,迫使自己别再想这些烦心事,几句不大不小的争执声,却透着窗,落入了她的耳里。

“这几日你们净偷懒不干活便也罢了,在背后,就是这样诋毁主子的吗?”

珠儿的声音明显带着些许怒气,听得衔霜心下一紧。

她正要走出去,看看院子里头现下是何情形,就听见有宫婢不甘示弱地回敬珠儿道:“珠儿姐姐,你这话可就说错了,衔霜姑娘没名没分,算不得是什么宫里的主子呢。”

“你!”珠儿被她气得顿住,一时竟有些想不出什么反驳她的话来。

“她不过一个没名没分的哑女,从前有陛下的宠爱倒也罢了,现今失了圣宠,在这宫里头,身份又比我们这些人高贵到哪里去?凭什么要我们敬她?还主子呢,我呸!”

“就是啊,明明就是她自己行为不检失了圣心,却连累得我们在外头低人一等,受人白眼。如今这兰溪苑就跟冷宫似的,我们却还得跟在后头陪着受苦受累。”

“她如今可不止是被咱们陛下厌恶,更是得罪了方二小姐,待方二小姐日后进宫成了皇后,这日子比起现在,只会更不好过。我要是她,我就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敢碍着陛下和方二小姐的眼。”

......

珠儿到底也只是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个人说不过这好几张嘴,被气得跺了跺脚,却忽然看见衔霜从里屋走了出来。

那几名宫人自是也瞧见了衔霜,却没再像上一回那般害怕,只是望了她一眼,甚至连礼都未行,便匆匆散去了。

珠儿看着站在门旁的衔霜,心中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衔霜有没有听见那些宫人方才的话语,或者又听到了多少。

“姑娘,刚刚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他们干活偷懒,奴婢正教训他们呢,结果他们还不服气,跟奴婢拌了几句嘴。”

她一面说着,一面端着手中的膳食,跟在衔霜后头走进了屋里。

衔霜知道珠儿不想自己难受,便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点了点头,比划着问起了她另一件正事:【你今日可去四全库看过崔姑姑了?她的病可好些了?】

珠儿将膳食放在桌上,面上有些愤愤然,对衔霜道:“姑娘,您不知道,崔姑姑根本就没生病。”

闻言,衔霜愣了一下,忙比划着问她是什么意思。

“奴婢今日按着您的吩咐,带了些碎银去四全库看望崔姑姑,可她压根就没病,非但如此,崔姑姑还同奴婢说,她才疏学浅,教不了您,让您日后另请高明。”

珠儿说着,忍不住气道:“奴婢从前瞧着崔姑姑为人最是温厚,还以为她是个难得的好人,不想竟也和宫里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一样,见您一失势,立马就躲得远远的。”

衔霜静了静,少顷后摇了摇头,同珠儿比划:【罢了,罢了。】

崔姑姑从前授课时,曾同她解释过“趋利避害”的意思。

人往往都是趋利避害的。

她如今被霍则衍厌恶,又成了方馥这个未来新后的眼中钉,近她者的确容易受到牵连,崔姑姑选择在这个时候远离她,也实属人之常情。

她心中虽有些难受,却也很能理解。

“姑娘,您眼下只不过是一时失势。”珠儿温声劝慰她道,“您到底是曾经陪着陛下共经磨难的人,于陛下而言情谊非同一般,还担心会没有复宠的那一日吗?”

见衔霜神色黯淡,珠儿想了想,又劝道:“姑娘,就算是寻常夫妻家,也没有从来都不吵架的呀,待到陛下气消了,定然还是要来兰溪苑找您重归于好的。”

衔霜轻轻地笑了笑,她知道,珠儿是在安慰自己。

她不是霍则衍的妻子,从来都不是,她只是他的通房,一个随时可抛却脑后的通房。

而方馥,才会是他今后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妻子。

她想着,目光落在了圆木桌上摆着的面馍和一小盘酱菜上。

“姑娘,今日小厨房说,只剩下了面馍了。”珠儿小声对她道,“奴婢给您配了些酱菜,委屈您今日先将就着吃些。”

其实这对于衔霜来说,并没有什么可委屈的,毕竟她从前吃的最多的也是这个,更多的时候连酱菜都还没有,只能就着水吃。

她低头拿起面馍,慢慢地咬了一口,却忽而想起了在雀岭山时,那个漫天飞雪的日子。

那个她午饭省下来,小心翼翼地递给霍则衍,却被他拒绝了的面馍。

其实她在入宫后,也还是会时不时地回想起那段与霍则衍在巽州的时光,甚至还会有几分怀念。

毕竟在那个时候,他不是宣平侯府遥不可及的世子,更不是如今高不可攀的天子,他只是霍则衍,那个受伤时需要她照顾陪伴的霍则衍。

可她怀念的那段日子,怀念的那碗简单的素面,却也恰恰是霍则衍最不愿意回想起的。

珠儿方才同她说,因为她是陪着霍则衍一起经历过磨难的人,所以她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但在很多时候,很多人,即便同苦了,也没有办法共甘。

方馥那日说的没错,对霍则衍这样骄傲的人来说,那段落魄的时日是极为不堪的。

尤其他如今已经贵为一朝天子,看到自己,便不可避免地会回想起那段于他而言不堪的日子。

他留下自己,是因为旧日共患难的情分,可当那点儿旧情也被消磨殆尽的时候,他不会愿意再看到自己了。

就如同现在这样。

她知道,自己如今已经彻底地惹恼了霍则衍,又和方馥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等到方馥入宫为后,定然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

想起那一日方馥临走前无声的威胁,她至今还是心有余悸。

她不过一个出身低微的哑女,没有位份,没有家世,身后唯一的靠山便是霍则衍,可他如今也厌了她。

而方馥是他日后的皇后,与他青梅竹马,情意深重,身后更是有整个方家为其撑腰。

她在方馥面前,宛如虫蚁,杀之轻而易举。

届时无人帮她,她又该怎么办?

衔霜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同样想不明白的是,时隔半个多月,霍则衍竟有一日还会走进兰溪苑的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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