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荨呼吸一窒，“我在家。”

“你回来了吗？”

“不回家为什么给你打电话？”陆钰手脚伸展开，陷在沙发里，捏捏眉心，现在想起来教训宋荨，“不是让你乖乖在家等我？”

宋荨想问陆钰什么时候会想起她。是不是只有看见她的时候？

然而这话太烫口，问不出去，也不想得到答案。显而易见的东西，问与不问其实区别不大，既然心中有答案，何必再去证实？有时候能抛出口的问题，求的只是顺心的宽慰，而非真话。只要修饰过了，美化过了，只要能顺人心意，甚至可以是假话，只要不将血淋淋的真相揭出来便好。

“陆总......”

“你有提前和我商量吗？”

“可是那并不是我自己的家呀，”电话那头沉默，死寂的气氛在蔓延，宋荨轻声说，“你不在的话，我没有住在那里的必要。”

陆钰沉默了一阵，反问：“就治安和居住舒适度两方面谈，怎么没有必要？”

宋荨嘟囔着：“但是你不在呀，那我......”

这话倒是逗笑了陆钰，唇角微勾，然而语气依然严肃，“没有下次。”

“知道啦。”

宋荨也放松下来，逃过一劫，心里正盘算着要不要吃点宵夜呢，陆钰说：“想吃面了，我让老张去接你。”

“哦，好，”宋荨下意识地从沙发上翻下来去衣橱翻找新买的裙子，刚打开卧室门，她反应过来，“原来你看我给你发的短信啦，我还以为你不爱看呢。”

陆钰闲的无聊，陪她聊这口水话，“不爱看是真的。”

“哦~”

“以后不准备给我发了？”

“是的呢。”

宋荨听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笑声，“每天看信息的闲聊的时间不多，但还是有的。时间有限，如果你不发，阿荨你说我看谁的好呢？”

宋荨找衣服的手一下顿住了，脸发烫，握在手里的手机差点摔到床上。

安静地呼吸了一会儿，宋荨说：“我一会儿去找你。”

“好。”

“能不能等我会儿？我想洗个澡。”宋荨咬咬唇，“练完舞满身的汗，还没来得及洗澡呢。”

“来这也能洗。”

“可是我想......”

陆钰嗯了声，“二十分钟后下楼，我让老张来接你。”

“我能不能自己去！”宋荨摸着发烫的脸颊，轻声解释，“我自己可以打的过去的。太晚了，就不麻烦张叔了，行不？”

陆钰躺在家中沙发上，长手长脚舒展开，仰头看天花板，未开灯的客厅黑暗混沌，乌黑的一片，手机贴在耳侧，屏幕光自眼眸中流转。

扯过身侧的毯子盖在腹部，清新幽香的味道不知不觉散逸开。

翻开一看，碎花羊绒毯，宋荨常盖的一条。

陆钰唇角弯了弯，其实宋荨突然搬走的行为，实在难以让人高兴起。

“洗澡吧。”陆钰淡淡说。

见陆钰没有反对的意思，宋荨呼出一口气，挂断电话，进了卫生间。洗发水，护发素，磨砂膏，沐浴露，身体乳，一阵极其繁琐而复杂的流程走完，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宋荨给吹风机插好插头，站在镜子前吹头发。

裹在身上的浴巾不怎样牢靠，往下滑了滑，不成型，半掉不掉的。

宋荨鲜有不耐心的时候，将浴巾扯开，镜子中凹凸有致的曲线出现在眼前，光线滑滑地打在那一圈白皙细腻的肌肤之上，认真清洗过，更觉清爽，宋荨手心拢了那丰美的团子，双颊渐渐烧红。

出神很久，没有听见玄关处房门张开闭合的声音。反应过来时，头发某处被吹风机吹得滚烫，蛋白质的焦味席席卷鼻息，神情恍惚间，似乎有人影与镜像重合。

陆钰滚烫炙热的唇贴上来，直到窒息感将她吞没时，才感觉自己从云端回到了地面。

卫生间的雾气渐渐消散，空气里的潮湿之意却愈发地重，唇齿交融，分开的刹那，宋荨能感受那副结实强壮躯体的滚烫与炙热，肌肤与他衣服摩擦带来颤栗之感，宋荨不住往回缩。

陆钰摁住她，一手箍住她的臀。

“想不想我？”

宋荨点头，“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密码锁锁的是外人。”陆钰说。

“亲我。”

宋荨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正要垫脚，陆钰低头在她耳垂咬了一口，耳语道：“知道我怎么过来的么？”

温热的气息像一把小刷子在她耳侧不断地挠。

“我来教训你。”陆钰说，“我不在的时候，谁让你不乖了。”

陆钰这话像在调情，脸上带了半分笑意，还剩下的半分隐匿在深沉的眼眸中。

“那我......”

宋荨垫起了脚尖了，眼神划过陆钰脖颈，停顿了有两秒之长，扑到陆钰怀里。

“抱抱你。”宋荨闭上眼睛，声音闷闷的。

陆钰抬起宋荨一条腿架在洗漱台，掐着她的脖颈迫使她抬头，一手往下移动，拨开丛丛障碍，挑进去。

始一再二继三。

洗漱台龙头的水不断哗哗流淌，另一只手在水下冲洗足够久，食指直直地捅进她嗓子眼。

宋荨几欲作呕，陆钰迫使她抬头，迷离的眼睛逐渐恢复神志。

宋荨身体在颤抖，然而齿关紧紧地咬着。

“知道在干嘛吗？”

“知道。”宋荨点头，眼尾洇上红晕。

“干嘛？”

“在干......”

“谁？”

宋荨的眼睛湿漉漉的，肉眼可见的害羞，“我。”

“‘我’是谁？”

“宋荨。”

她犹豫地将那两个字咬出来。

“不许躲避，看着我。”陆钰看着宋荨，一字一句地说。

陆钰几乎没有给宋荨喘息的机会。不是很温柔，可以说是粗暴，将她的羞耻与矜持尽数揭开，放在十字架上烧。

宋荨咂舌于他花样之多之灵活，与极致的快乐一起到来的，还有疲惫与空虚之感。潮水褪去，陆钰丢下她去卫生间洗澡，宋荨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不理解为什么会被这么对待。

真正的爱难道不是呵护与疼惜？

宋荨抱着被子，闭上眼睛，其实真正芥蒂的，是刚刚接吻时看到的他脖颈处已经淡下去的红痕。

宋荨强迫自己不要想，滑下床穿好睡衣，去厨房煮了面，回来时，陆钰躺在床上睡着了。被子一角盖在肚子上，筋骨盘虬，肌肉流畅的长腿露在外面，膀臂下压着一只奶白色的内衣。

宋荨默默转身，回客厅将面吃完了，碗洗了。

·

高考两周后就出分了，陈静考取了满意的成绩，填志愿那天，宋荨陪着陈静去学校机房填，填完后，顺道去学校办公处提前办理结课业务。

“宋同学，这是您的档案袋，这是您这三年支出费用，包括学费费用，书本费用，校服费用，餐饮费用在内等不完全费用明细，请您过目确认。”

宋荨拿到手中仔细浏览过一遍，细心地发现高三上学期学费费用那一栏填写的特殊支付，只记得那时候确实拖欠过一段时间学费，但是也在规定期限内交清了学费，为什么会是特殊支付？

宋荨问行政老师：“请问可以看到账单详细信息吗？”

“不好意思哦同学，技术暂时还不太能支持呢。”

“那请问特殊支付是什么意思？”

“您有拿过奖学金吗？校友董先生开设的春雨奖学金就涵盖了学费费用这一项。”

宋荨仔细想了想，确定地摇摇头，“没有。”

行政老师滑动鼠标翻页面，“那您有受过董先生个人资助吗？亦或者校方其他负责人资助呢？”

宋荨只记得交不起学费的那些日子头顶的天空是灰色的，令她长时间焦躁压抑，从未听说过资助色事，也没往这方面想，这会儿怎么会冒出来这个？

宋荨一头雾水地摇摇头。

宋荨问：“会不会弄错了？”

老师说：“不会的。”她说：“同学你也知道咱们这个是私立学校，学费开支并不低，对学校会计室要求更高更严格，理论上出现技术型失误的概率是0，这个你放心，或许你可以联系你的亲人问问呢？”

宋荨确实不知道这事情，老师又说：“同学您稍等，我这帮您查询到了，去年下半年春雨奖学金增设一名名额，你姓宋，叫宋荨是吧。”

“是我，”宋荨说，“可是为什么会增设？我并没有申请。”

行政老师奇怪地瞄了宋荨好几眼，“申请人姓林。林弈铭，你认识吗？”

宋荨正奇怪着，门外传来了林弈铭和陈静吵吵闹闹的声音。

陈静从门外探出一个头，问：“阿荨，你好没好啊？不是说买冰淇淋吗，现在走吧，外边热死了！”

恰好这时候，林弈铭背只单肩包，推门进来，吊儿郎当地依在门口。细碎的光线落在他眉宇间，他咧嘴一笑，“走啊宋荨，发什么愣呢。”

·

陆钰回来后，宋荨又搬了回去。并没有被强迫，但这也并非自愿。陆钰第二天离开，老张就来接宋荨了。

理智上宋荨觉得不能过去，但最终还是上了车。

宋荨没有带行李，但公寓一应女性日用品与衣物都备的齐全。走时带走了自己随身行李，公寓冷清下来，不知道这些东西什么时候添置的。

住处东西齐全，老张每天接送她上街舞课，宋荨又在这儿住了下来。

这套公寓就像专门给宋荨住了似的，陆钰也不常回来。

宋荨找了份文案编辑的暑期兼职，空余时间和陈静几个人吃喝玩乐，自然也忘记惦记儿女情长的事情。偶尔给陆钰打电话过去，发信息的频率很低，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

陆钰也很少联系她，似乎真的很忙碌。

时间很快，七八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八月底，林弈铭签证下来，要去英国读书，送别他的那天大家喝的都有些多。陈静被郑钧拖着上了出租车，林弈铭看着宋荨问：“你醉了吗？”

宋荨说：“有点。”

林弈铭说：“我也是。”

宋荨点点头，打的车快过来了，宋荨打算去路口等，林弈铭跟在她身后。

“宋荨，我和你说件事。”他开口，语气难得的严肃，“你听我慢慢说。”

“好。”宋荨说。

“我当初不是特别喜欢你。”

“我知道。”

“我讨厌过你。”

“我知道。”

“我可怜过你。”

“嗯。”

“我也敬佩你。”

“嗯。”

“我也欣赏你。”

“嗯。”

“我喜欢你。”

宋荨安静了会儿。

“你不会当真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喝醉了，随口说说。”

他静了会儿，“哪儿想要你答案啊，从你鸽了我英国之行开始，我就知道了，我多坦荡的人，能让你为难？”林弈铭摊开手，不以为意地笑笑，“但当时真想骂你啊。你可别拿我当初做的混蛋事说事啊，你也混蛋啊宋荨，我压根不想去英国，人生地不熟的，你给我骗到那！妈的！”

“抱歉，我当时也没有想好。”

“行了，车来了。”林弈铭给宋荨打开车门，“也没想怪你，不出去我在国内上大专啊？”

宋荨趴在车窗上，看着站在浓重夜色里的他，“好好学习，一帆风顺，林弈铭，我拿你当好朋友的。”

林弈铭抄着兜，唇角微微勾起，眼里含着看不懂的神色，笑骂宋荨滚。

宋荨轻声说：“认真的。”

车往前行驶，车窗外的事物不断后移，林弈铭盯着宋荨，直至宋荨的面孔在视线中消失。那吊儿郎当的笑忽然从那张脸一扫而空。

“逗你的。”

“我压根没醉。”

·

八月一过，早晚凉意重了，秋天气息更加浓厚。九月是离别的季节，告别从树叶泛黄开始。

过去分外在意的东西，也在忙碌起来的日子中渐渐消磨了。

B大今年在H市新建的校区招生，新生可以申请在H市读一年，再去B市读完剩下三年本科，并提供补贴。

陆钰手里的生意最早半年才能十拿九稳地拿下来，未来至少大半年时间都得待在H市。问过宋荨的意思，宋荨说想去B市的校区。

转眼到了开学的时候，前一天晚上，陆钰早早地回家，看着宋荨收拾行李，淡淡问：“都准备好了？”

“嗯。”宋荨说，“都准备好了。”

陆钰说：“不够的东西叫人给你添，一个电话的事。去学校注意安全，交友问题也需要注意。”

宋荨说知道。

陆钰将金属打火机壳在指间摩挲，看着宋荨，打量了有一会，平静地将事实陈述出来，“阿荨，你在疏远我。”

宋荨沉默不语，陆钰视线往下压，浓重的倦意在眼底蔓延。

“有事直说。”陆钰语气冷下来。

“好，”像是经过慎重思量，宋荨抬起头，平视陆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陆总，咱们现在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吧？”

陆钰听了这话，简直想笑。

“你在想什么？”

宋荨说：“陆总，我不想在保持这样的关系了。我想在大学拥有一段健康的恋爱，一段健康的关系......我的意思并不是我们当前的关系不健康，没有的。”

“我只是觉得，我比你小好多岁，想法没有你成熟，见识没有你多，我在你面前我甚至都不敢完全地表达我的想法。我还需要成长不是吗？何况摆在我面前的机会与选择太少啦，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宋荨说：“或许，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我不是要你等我成长的意思，各自成长，你当然可以选择喜欢的人恋爱结婚生......”

陆钰打断她，“学费和生活费还够吗？”

“够了的。”宋荨说。

陆钰说：“过理想的生活前提是经济自由。”

“我知道，我手里有些存款的，目前生活与读书应该是够的。”

“天底下没有绝对的自由，但有最大程度的自由。阿荨，你未来的路有多宽敞，并不取决于你的理想有多远大。”

宋荨说：“如果我要走窄路呢？”

陆钰嘲讽地扯唇一笑。

“也可以，你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