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梦想

“这个问题，英寿君不是已经问过我一次了么？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但是那个时候，她并不是以现在的身份出现在浮世英寿的视野之中。对于浮世英寿而言，不同身份的对象有不同的对待方式，作为游戏管理员的生天南星，显然与作为演艺界后辈的生天南星不同。

作为后辈的生天南星，想要成为出色的演员，无论是基于她自己的意愿或是父母的期待，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可是作为游戏管理员而出现的生天南星，兼任演员的身份时就显得有些怪异。

而且，浮世英寿有一种直觉，他觉得生天南星似乎也并没有多么喜欢这个身份。虽然之前她问过浮世英寿，是不是只要做到他这样就能够成为爸爸妈妈的骄傲，可是她真的有那么在乎家人么？

看起来似乎也并非如此。

面对浮世英寿的质疑，生天南星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她说，最初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明白，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因为在来到这里的时候，第一次听到了人类的愿望——成为爸爸妈妈的骄傲的愿望，所以在经纪人的指引下想要成为像浮世英寿一样的大明星。

她的语气很平静，浮世英寿的内心却没有这么平静。从她的话语之中，他捕捉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内容。

他试探性地问道：“你一直，都是‘生天南星’么？”

每一次面对“你是谁”这样的问题，生天南星都会做出同样的回答，向对方说出这个名字。可这从来都不是任何人想要听到的内容。

他们想要知道的是她的真实身份，而不是姓名。

生天南星望着他的脸，她看到对方的脸上流露出凝重的神情，似乎这个答案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她说：“在我诞生的地方，我不是生天南星，但是在这里（这个世界），我就是生天南星。”这就是她给自身赋予的定义。

可是她的回答，却得到了浮世英寿的否认，他反驳了她的说法，说她其实根本就没有理解到自己究竟是谁。

“为什么这么说？”生天南星不明白。

“因为你不理解自己究竟是谁，所以生天南星身上发生的事情，你也不太在乎。而且你做的事情，完全不会考虑自己（生天南星）的未来。”浮世英寿戳破了她。

虽然以生天南星的外表和姓名存在，可她所做的一切，却都不是从生天南星本人的角度出发。她并不理解真正的生天南星的心情，也不明白真实的生天南星究竟有着什么模样。

她会做什么、她会说什么、她想要什么、她讨厌什么……这些东西，她从来都没有去思考过。

可是生天南星只听到了浮世英寿话语之中的“未来”。人类眼里虚无的概念，在她的认知中却有着实际的形状。

生天南星疑惑地说：“因为我不是未来，所以不知道自己的未来，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不是这样的，”浮世英寿告诉她，“人类正是因为无法知晓自己的未来，所以才会对自己未来有些无限的幻想，不断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事物，这就是人类的‘梦想’。”

梦想，实在是过于陌生的事物，起码对生天南星而言如此。好在她乐于倾听、乐于去理解他人的话语。因此，面对浮世英寿所说的这一切，她也秉持着想要去理解的念头。

而且，对她说出“梦想”这个词语的浮世英寿，他又有着怎样的梦想呢？

“我一直，都在寻找一个人。”

生天南星问他：“什么人？”

浮世英寿说：“一个对我来说特别重要，无论过去多么漫长的时间，哪怕经历转世重生，从一个自己变成另一个自己，也要去寻找的人。”

他说，对方离开他的时候，给他留下了一句话，那句话却始终横贯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无法忘却。

那对你来说，该是多么难以忘怀的存在。生天南星的脑海中，也总是萦绕着一道声音。

无论她是兽还是生天南星，无论是在地狱还是人间，她始终无法忘记支配。对方的声音一直影响着她。

她心里空落落的，试图以其他事物来填补，可在这个过程中，支配的身影、她的声音却无处不在。

为什么我总是会想起支配？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生天南星告诉浮世英寿：“其实，我也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的人。”

“你也在找她么？”浮世英寿问她，“如果找到了她，你想怎么做？”

她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因为她也不知道找到支配之后的事情，或许正是如此，她才一直停留在这里（没有支配的世界）。

“那你为什么要找那个人？”生天南星想要听听浮世英寿的做法。

“那个人，是我的妈妈。”一贯以来占据他脸庞的游刃有余被取代，浮世英寿的脸庞上，浮现出思念的色彩，他看向生天南星，“我所诞生的那个年代，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但是在他尚且年幼之时，母亲就留下了一枚硬币之后离他而去，并留下了“忘记关于我的事情，你才能够幸福”的话语。可在那之后，他却一直无法忘却那段记忆，虽然肉.体经历着普通人一样的生老病死，可记忆却在不断地增叠。从最初诞生起，直至如今，每一次转生的经历，都刻印在他的脑海中。

像他这样特殊的存在，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没有遇到过第二个，这就是浮世英寿一直都在寻找她的原因。

他想，如果能够找到妈妈的话，或许就能够解答自己无法忘却记忆的原因。而且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生天南星注视着他，她从对方的眼睛里，仿佛也能够读到那股悲伤。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就这样爬进了她的胸腔，让她无法忽视。

这种感觉给她带来的振动，简直不亚于当初将她从混沌之中唤醒的来自支配的声音。

她想起地狱里的规则，就算是地狱之中的恶魔们，也会在无数次人间与地狱的往返中被重置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记忆，这曾经被她认为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无论是能够记住还是不能记住，也不会对人的生命造成什么影响的东西，却也能够给人带来这么强烈的感情，甚至能够令她也感到动容。

她告诉浮世英寿：“我曾经觉得，记忆无关紧要。就算忘记许多事情，人类也能够一如既往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正如同欲望大奖赛举办期间，无论多少次重置这个世界，被抹除了欲望大奖赛相关记忆的普通人们，仍在作为维持运作的齿轮而转动。”

浮世英寿静静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但是听到了你的事情之后，我又觉得似乎并不是这样的。”生天南星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你的想法总是和大家不太一样。”浮世英寿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但是那个时候，他只以为对方是个有些特别的女孩子。

他告诉生天南星：“因为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所以想要的东西也会不一样。或许有人会希望自己可以一直保留所有记忆，但是也有想法相反的存在。就好比大家都有着各自的愿望，有些人的愿望只会让自己幸福，而有些人的愿望则希望更多人幸福。”

并非让更多人幸福的愿望，就可以让自己幸福的愿望让步，因为每个人都有想要实现愿望的权利，只要付出努力，无论胜利的是谁，都有资格坦然地享受胜利。

正因如此，浮世英寿才能够坦然地去追求自己的愿望。即便在其他人——尤其是吾妻道长看来，他完全是在浪费许愿的机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生天南星抚摸着他的脸庞，在浮世英寿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好好地看看你。”

她告诉浮世英寿：“我想记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