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仡徕菀哭了，仡徕瑶温柔地为她拂去了泪水。
“阿菀，别哭了。”她笑得仿佛哭了一样，“你知道的，我们双生姐妹，你难过，我也会难过的。”
仡徕菀强忍住眼泪，“我不哭，我不哭，阿瑶你别难过，我不哭了。”
仡徕瑶眼角还闪着泪花，她却扬起了平日里明艳的笑容，“阿菀，我听谈筠大人说了，能养好咱们的圣蛊。”
“今后，不用你再为圣蛊献祭了，以后也不用以血肉饲蛊了。”
仡徕菀笑着点头，“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一起好好谢谢谈筠大人。”
话虽这么说，她甚至没发现谈筠就在当场，满心满眼的都是眼前的仡徕瑶。
或许是姐妹之间的灵犀之感，就算谁都没说，仡徕菀还是知道了仡徕瑶的未来。
她的阿瑶，她唯一的姐妹，没有未来了。
谈筠喉咙有些发涩，一旁的万俟真也早就不忍看下去撇过头去。
仡徕瑶忽然大喘了口气，仡徕菀紧张地抓住她的手，“阿瑶……”
仡徕瑶撑起笑颜，拼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仡徕菀的手，“阿菀，你去报仇吧。”
“向那个三年前害了你，害了巫族的男人报仇吧。”她仿佛怕这一层保障不足以保留仡徕菀的求生之意，颤抖着从怀中取了一枚蛊出来，“这是我之前炼的情蛊，你把它给我吃了，把我炼成药人……”
仡徕瑶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光开始涣散，“你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仡徕菀早已在仡徕瑶眼神涣散时就已经泣不成声，仡徕瑶却撑着一口气想要一个答案，“阿菀，你好好活着，就算是替我，也好好活着……”
“好！好！”仡徕菀哽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了。”
听到这话，仡徕瑶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她努力地转过身，“谈筠大人……对不起……”
“巫族……拜托您……了……”
谈筠看着她的手无力滑落，眼眶中的湿热逼得她闭上了双眼，耳边传来仡徕菀撕心裂肺的哭声。
仡徕瑶，我原谅你了。
——
仡徕瑶死后，仡徕菀按照她生前的遗愿，将她制成了傀儡，没有用她之前给的情蛊，而是费了仡徕菀半身的血液。
其中辛密谈筠不得而知，只知道仡徕菀将自己关在巫族内的老家整整一个月，再出来时，仡徕瑶的尸身已成了一具不腐不败的傀儡。
不知仡徕菀用了什么办法，这傀儡刀枪不入，速度惊人，别说是脸上和身体上的伤，就连那双已经断掉的腿，也被仡徕菀重新接上了，这傀儡就如同谈筠初见仡徕瑶时一样，美艳动人，意气风发。
至于代价……
很明显。
“仡徕瑶”出现时，正推着仡徕菀的轮椅，她身上七七八八的伤痕都还在，但那双腿，却没了。
面对众人眼中的悲痛，仡徕菀却是云淡风轻的一笑，“阿瑶这么漂亮，既然以后要出去看看，就该让她漂漂亮亮的去。”
几个老人忍不住掩面而泣，阿菀说得这是什么话，阿瑶漂亮，难道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阿菀就不漂亮了？
她们这对双生姐妹，本就是巫族最漂亮的姑娘。
而且阿菀身上这些疤，若她愿意，自然能去除得干干净净，她当年可是巫族最厉害的医蛊大家，你看“仡徕瑶”脸上、身上的伤，一丝疤都没留下，就能说明，阿菀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就算现在巫族人都不怪她了，她还在怪自己。
仡徕菀对自己的容貌却不甚在意，“谈筠大人在哪儿？我想找她。”
“阿菀可别叫错了，谈筠大人不喜欢我们这么叫她，你见了她的面，记得叫她老板娘。”
“对对对，你可别忘了。”
“老板娘应该在学堂呢，我带你去。”
一路上，仡徕瑶听了自己闭关一个月内，谈筠所做的事。
她先是与所有巫族人签订了契约，所有巫族人都成了她的客栈——云起客栈的员工。
之后，她将所有巫族人分开组队，每五日一轮班。
其中的优秀员工，她会给与外出采买的福利，听说，万俟真要组建一支商队，最近正在召集人手。
巫族人都希望能进入商队，可竞争过于激烈，能得偿所愿的只有工作上心，认真靠谱，极为优秀的数人罢了。
其他人虽没法跟着商队出去长长见识，但只要工作认真，老板娘会每月给一日假，让他们出去玩。
其他不上工的日子，大家还是生活在巫族境内。
好在，圣蛊被老板娘不知用什么办法养好了，是真正养好了那种，既不用圣女以身献祭，也不用圣女隔断时间纯净鲜血供奉，养好的圣蛊泛着莹莹的白光，仿佛昭示了巫族光明的未来。
有了圣蛊的庇佑，巫族人倒是不用担心瘴气侵蚀。
谈筠甚至在巫族里开了个学堂，让巫族的适龄孩童都去上学去，按照谈筠的话来说，以后，他们都是要出去生活的，既然如此，就该学会如何和汉人共存，自然就该从文化抓起，从娃娃开始教育。
巫族众人觉得她说得有理，不仅孩子，就连有空的大人也会去旁听。
学堂的先生是司公子请来的，为人温文儒雅，不会因为他们是外族人就心生偏见，就算对上最顽劣不开窍的孩子，他都极为有耐心。
学着学着，大家对他也很是尊敬。
司明钰早在半月前就从外归来，这次，除了学堂的先生，他还带了几个人过来，这些人每天也不知道忙些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家也没多接触，不太了解。
但他带来的人忙，司明钰却好像闲得慌，每天像个牛皮糖一样粘着谈筠，仿佛整日无所事事的模样。
给仡徕菀带路的巫族人悄悄和她说，“这长得好也不能当饭吃啊，老板娘平时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就被这妖精迷得七荤八素的。”
仡徕菀莞尔，她倒不这么觉着。
当时，就算被种情蛊，命悬一线，司明钰还想着护住谈筠，这便是最好的情谊，自然不该用世俗来评判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
巫族人听她这么说，也点点头，“你说的对，老板娘多厉害的一个人啊，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上一个草包美人。”
说话间，学堂就已经到了。
大概正好到了下课的时候，几个孩子吵吵闹闹地互相追逐，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仡徕菀和领路的巫族人也不禁笑了起来。
“真好，这些孩子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以后肯定能活得比我们开心。”
仡徕菀看着孩子中领头王，“那是小望吧？以前瞧着挺沉稳的，没想到这么顽皮。”
一旁的巫族人哈哈一笑，“就是小望，阿真的弟弟，可不嘛，这孩子可调皮了，真让人头疼。”
这么说着，她脸上却丝毫没有为难的意思。
“是菀姐姐！”万俟望最快发现了两人的到来，扯着嗓子喊，须臾之间，仡徕菀身边就围了一群小萝卜头。
“菀姐姐菀姐姐，这是瑶姐姐吗？”
“瑶姐姐长得真好看！”
“我阿姐说了，菀姐姐长得也好看！”
明明仡徕菀的脸上疤痕纵横，但在这群孩子眼里，却一点都不害怕，他们都听家中长辈说了，仡徕菀曾经为巫族待在万蛊窟里三年，对巫族的奉献不亚于先大巫，她身上的伤疤是保护巫族的勋章，是最漂亮不过的。
在一众吵闹中，一声沉稳的女孩声响起，“万俟望，你又带着大家胡玩，先生知道又要罚你了。”
“我没胡玩，是菀姐姐来了，我们在和菀姐姐说话呢！”万俟望做了个鬼脸，“小铃，你不许和先生告状！”
说着，却让开一道口子，让人群外的女孩挤进来。
“都说了，要叫我大巫！”小铃板着一张脸，严肃得可爱。
万俟望却吐了吐舌头，“先生说了，我们都是同窗，要互相友爱，在学堂你不是大巫，就是小铃、小铃、小铃！”
小铃气得破了功，伸手就想去拽万俟望，可谁知道这小子滑不溜手的，一溜烟就跑开了老远，“嘿嘿！你抓不到我！”
小铃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大巫的老成稳重，她现在就是如同她这个年岁孩子该有的模样，迈着小短腿去追万俟望，“万俟望你站住！”
“抓不到抓不到！”
“小铃我们帮你抓！”
仡徕菀看着身边的孩子都跑过去，闹成一团，心里暖融融的。
真好，巫族的男孩不用早早体会生存的艰难，巫族的女孩也不用早早承担起巫族的传承，这些男娃娃女娃娃们以前一年都只能见一面，现在却能这样嬉戏打闹，真好！
万俟望不知何时又跑回了仡徕菀身边，“菀姐姐，你来学堂做什么呀？”
他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也是来听先生讲课的吗？”
仡徕菀摇了摇头，“我是来找老板娘的，她在吗？”
“老板娘刚刚回客栈啦。”小铃也跑了回来，小脸蛋因跑了几圈变得红通通的。
仡徕菀记忆里，还是小铃苍白着一张小脸倒下的模样，现在看她这幅健康的样子，心中也很是欢喜。
她帮小铃理了一下跑乱了的发髻，“那我去客栈找她，下次别跑太急，小心摔了。”
“嗯！”小铃乖巧地点了点头。
“小铃，我们去喝水吃点心吧，我口渴了。”一旁的万俟望拉起小铃的手，刚刚还打打闹闹的俩孩子，突然就和好了。
“好吧，我也有些渴了。菀姐姐，那我们先走了。”说完，还不忘行礼，才拉着万俟望往学堂内走去。
看见他们手拉着手离开的背影，仡徕菀觉得，能换来这样的情景，之前受过的苦，都值了。
仡徕菀来到客栈的时候，正好听到几个族人在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