箪伊暗中观察了几日，也没看见无辽和那丞相家的婷蕴夕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只是总喜欢去那茶楼同进同出。

茶楼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最多是婷蕴夕常去的三楼雅间会有人把守在外。

刑空青来到箪家在上临的院子，被安排在西厢房，第二天就将自己的姓氏改成母姓——傅空青。

傅空青从小吃苦，洗衣做饭打扫庭院都抢着做，箪母心疼却拗不过这个孩子。空青跟在傅母身边的时候，和妹妹一起习字看书，后来刑家家产被刑大败落光，傅母被卖走，很长时间已经没碰过书了。

箪伊知道了，买了几本书先让他没事时候在家看，自己在家练画的时候，会带他坐在一旁，让他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

一个月后画苑上头来了人，众人交了习作，一张张笔墨悬挂在院中，随风而动。

美人款款而来，红裙曳曳，绿鬟翠染，正式婷蕴夕。身侧还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夫子。有些人第一次看见婷蕴夕，都看痴了，直到主事的宁画师咳嗽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那女子看了许久，红着脸低下了头。

婷蕴夕掩嘴一笑，并不在意。

宁画师高声诵读着规则，一一介绍上方的老夫子，到了婷蕴夕，他犹豫片刻还是介绍道，“丞相家的三小姐婷蕴夕，御上亲封的才女。”

“我现在已经不是丞相府的小姐了，”婷蕴夕噗嗤一笑。

“喔，这居然就是婷蕴夕啊！”站在箪伊身后的公子感叹一声，“这样的美人，怎么会是外头传的那样。”

“你这鬼迷心窍了吧！”

宁画师宣布画苑大评开始，高座上的画师和婷蕴夕纷纷起身，来到院中观赏各家公子的习作。为了保证公平性，所有人不署名，交作品时放在自己密封好的卷筒内，一人一筒，在评比当日才被允许当场取出画卷，悬于院中。

大画师们评判的时候，画苑学子也可以在旁观摩、学习。箪伊就这么在偌大的院中一幅一幅看了过去，题材很多，大多是人物传写、花竹畜兽、屋木舟车、蔬果药草等日常小景，偶然有几张山林怪石。

正值初秋，画苑凉风习习，院外又陆续走进了几人，宁画师迎上前去正欲问候，来人要么手指一动，要么摇了摇头，均是制止了他开口。

箪伊行至一幅画卷旁，画卷中心是一僧侣双手合十闭目、神态无悲无喜，僧侣周身环绕着香娇玉嫩的女妖，左下角工笔写了“悟道”二字。

箪伊撇了撇嘴，应该取名“戒色”还差不多。不知怎的，想到了西游话本里的句子“你若两眼空空，为何不敢看我？”轻笑了一下。

止住了在风中作乱的几缕碎发，箪伊抚了下衣袖，向左平行踏出一步，准备绕行，画后的人恰好向右上前，低首抬眸间、两人正好相对，皆是一愣。

宁画师在不远处朗声召集所有人，院中的画卷已经被评出了优等的三甲。箪伊率先垂眸，转身隐没在人群中。

婷蕴夕从旁边走了出来，看着走远的箪伊，“我就说你要来这吧，看不懂画呀压根没关系，看人就行了。”

无辽蹙眉，“你不该叫我来。”她肯定不想见我。

“哎哟，”婷蕴夕凑近无辽，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要不是我夫君让我多照看他这个兄弟，我才懒得管你！省得你再喝醉了抱着酒坛叫那姑娘的名字。”随后颇为嫌弃地补了一刀，“没见过你这样别扭的男子，明明爱的要死，还要装腔作势。当心哪天人被抢了，你就再哭哭哭吧。”也不等无辽答话，施施然走远了。

箪伊回望无辽，就见婷蕴夕附在无辽耳边调笑，他就这么傻愣愣地站着！箪伊深吸了一口气，别过脸不再看他！

宁画师一一展示前三甲的画作，分别是一副歌舞升平图、庄严肃穆的佛像和猛虎下山。

箪伊画的是一幅山水，不争不抢，混了个中上。众人对着三甲的画作纷纷夸赞。

却见一身着蓝色锦衣的男子对着三甲画卷发出嗤笑，似是野兽伸出乖张难驯的利爪，刺破这庭院中和气融融的面纱，“好个一派祥和，我却觉得我手上的一幅画胜过在场的诸位。”

宁画师压下心中诧异，这人怎么也来了，随即大笑打着圆场，“卞公子所得画卷自然是好的，只是这本是画苑内部评比，暂不接受外来的画卷参评。”

卞淩今日心情很好，也没什么变化，“宁大人怎么就知道，这幅画不是出自画苑学子之手呢？”宁画师一时语塞，就见卞淩已将画卷高悬，画卷从高到低快速铺开，赫然是一副泼墨百鬼图。

鬼面神色各异，或夸张、或暴戾、或奸诈、或眯眼作揖、或呲目欲裂，行、坐、腾、卧、倒挂，各个栩栩如生，浮在汹涌的云海中，像是要翻腾出画卷。

“这……”

“这不是鬼画符吗？难等大雅之堂！”一位德高望重的大画师怒斥一声，“卞淩！你真是好生猖狂。”

卞淩耸肩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这只是我来给大家观摩的画作，不知怎么的大画师您就生气了？”

“谁画的！是我们上临画苑谁画的？”大画师高声质问。

无人吱声，不明所以。

有人拉了下同伴的袖子，“这画工，我们画苑有人能……？”

“嘘，快别说，先闭嘴！”同伴压低声音。

卞淩一双凤眼细细看了人群一圈，忽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大画师真是单蠢，我说是你们画苑的，你就信了。”

“你！你！你……”大画师气得说不出话。

婷蕴夕不知从哪里出来，身后跟着无辽，她娇笑一声，“这好好的看画，怎么就争起来了？”

卞淩两手一摊，日光下的百鬼图仍是透出一股森然的寒凉，婷蕴夕“哟”了一声，细细看起了画。

无辽循声看去，不禁恍神：

“你又画了什么？”

“魑魅魍魉。”

“怎么都没有眼睛，有些都没脸孔？”

箪伊点了点毛笔，“是啊，还没想好怎么画呢。”

“好厉害！”

“什么？”

“你还见过魑魅魍魉，精怪鬼神呢！”无辽在一旁拍手鼓掌，“要不你画完了，把它送给我？”

“哦？得看小爷我心情。”箪伊嘿嘿一笑，“还有银子。”

“你和我也要算银子吗？”无辽委屈巴巴地问。

“那当然，亲、亲兄弟，明算账！”箪伊一番理直气壮。

无辽俯身啄了一下箪伊，“亲兄弟？”

箪伊连连后退，羞赧道，“好，好吧，画完了送你。”

“这样啊？”无辽欺身凑近，“那再奖励你亲一个。”

（绿色:））

卞淩将画取下，眼神在无辽和婷蕴夕之间转了一圈，“无公子这么盯着我的画，不会是想要吧？”

无辽上前一步，有些失控，“你的！？”

“对啊，在我手里的就是我的，不然还能是谁的？”倏然又叹了口气，“但是在座无人欣赏，看来回去定要一把火烧毁了，才能平复我的痛楚。”

婷蕴夕制止，“别呀，若是卞公子不喜欢，不如买给我，我收着镇宅。”

卞淩扬眉，没料到婷蕴夕先出声，“不行。我的，毁了、也不能落到旁处。”说完迎着人群前进。一路众人避让。

卞淩慢慢悠悠挪着步，终于在车驾前看到了立在旁边的人。

箪伊回身看向他手中的画，平静地陈述，“你偷了我的画。”

卞淩无辜垂下眼，“我看那院中无人看管，我不带走就要淋湿了，你合该感谢我。”

“你想我怎么感谢？”卞淩这个人，箪伊一直听到他的名字，她自认为从没正式接触过他。但如今的情形，自己已经被盯上很久了。

“请你去我府上做客呢。”卞淩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好。”

“不行！”无辽皱着眉出来，挡在箪伊身前，“她不能去！”

卞淩见着了箪伊也不恼，很是平和，看着无辽焦躁的脸色，半是疑惑，“你没有权利替她做决定吧。”

“他没有。”箪伊从无辽身后出来，看也不看他，直接登上了卞淩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卞淩这个人会头秃。。

23.6.10预告下一章狗头男主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