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临画苑

这天讲的是人物肖像，宁画师教完学走后，众人开始如水炸油锅般沸腾起来，讨论起了有名才女、美女。

最后有人高声说道，“要说美，肯定是庭椿阁的，那里美女如云各有各的特色，可比那些成天只知道刺绣喝茶的闺阁小姐有韵味。”

“哦哟哟哟……你这话可别被宁画师听到了，不然肯定少不了骂。”一时哄堂大笑，四散而开。

箪伊淡定习画，庭椿阁她知道，上临出名的青楼，但是不同于窑子，青楼里的女子大多精通音律诗词，卖艺不卖身。箪伊没接触过，所以不会妄加评断。

只是大多数人不管，在他们眼里都是花钱的地方，会有什么区别？

“大人，在逃的李思楠听说有还位关系匪浅的女子叫小秋。”

“哦？”无辽从卷宗中抬头，“人在哪里？”

“庭椿阁。”捕快展开一卷画纸，“这是嫌犯李思楠和那位女子小秋的画像。”

“嗯，嫌犯李思楠的画像贴到城中各处、城门口，至于这位女子，将画像传阅，派几人去庭椿阁及其附近监视起来。”无辽布置完，放下手中的毛笔，终于可以休息一日了，他长舒了一口气。

次日，无辽和箪伊采买了一些蔬果、补品，去箪家拜访一下箪父箪母，他们不日就要回海城去了，无辽得在他们走之前拜访一下。

箪父箪母见到无辽皆是一愣，后来又很快接受了。

箪母才不承认，每每箪伊晚归，她就看到这个昔日结亲的无家公子一步三回头地在大门口和自家伊伊惜别。说不介怀是假的，但是他们之前清楚了其中的缘由，现下两人又和好如初，已经不再多管了。

后面的日子，是他们年轻人自己要去面对、经营的了。

“我们本来就是过来替你挑宅子，现在一切都有序了，也该走了。”箪父语重心长地说道，“箪家的关系主要还是在海城，你如果在上临受了委屈或者不开心了，我们都在海城的家等你。”

说罢看了看一旁的傅空青，“你就相当于我们半个儿子，你可要多替你阿姐照看着点。你后面去了学堂也别累着自己。”

傅空青来了之后和箪家人相处良好，箪父箪母也将傅空青每日秉烛夜读、发奋刻苦的样子记在心里，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将他当作自家人来看了。

傅空青暗暗谨记，认真地点头。

无辽和箪伊从箪家出来，两人正说着话，箪伊敏锐地察觉出无辽周身气息一变，“怎么了？”

无辽有些不确定，“可能是碰到一直在找的逃犯了。”就要上前跟去。

箪伊抓住无辽的手臂，“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两人悄悄跟在那人身后，那人也是十分警觉，冷不丁突然回身张望。

箪伊眼疾手快拉住无辽往暗处躲，无辽惊诧地看着按在他胸膛上的柔荑，没想到它一瞬间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冲击力，他的后背几乎是被箪伊整个砸上水泥砖墙的，现在正隐隐作痛。

箪伊默数了几息，没注意到无辽的神色，小心探出脑袋，见那人就快走远，赶紧拉着无辽跟上。

终于到了一座阁楼前，牌匾上龙飞凤舞三个红字“庭椿阁”。

箪伊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转头询问，“要进去吗？”

无辽像远处布防的捕快示意性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箪伊说，“我进去，你在隔壁的面摊等我。”

箪伊“啊？”了一声，似可惜似不解，又有些兴奋地试探，“我不能进吗？”

倒也不是，无辽一看箪伊的眼神就知道，即便自己不让她进，她后面也会偷偷进去。

快步进门，无辽抛给门前的人一锭银子，那人立马恭敬地将两人引至二楼包厢，就退了出去。

扶住箪伊的双肩，无辽郑重说道，“你在里面等我，事情结束我来接你。”

箪伊乖乖点头，“快去吧，抓人要紧。”无辽大步退出关上房门，迈步追到堂下。

屋子里有一股脂粉气，箪伊觉得不太好闻，刚打开了二楼的窗户，就听门外“笃、笃”轻敲了两声。

带着疑惑，箪伊朗声，“进。”

开门进来的是位女子：长发高挽，螺钗微晃。□□半露，手持琵琶。细腰不盈一握，淡紫色的长裙摇曳生姿，莲步婀娜，转眼就飘到了箪伊面前。

天呐，箪伊呆愣地睁大双眼，好一个美人儿，她觉得自己都心动了，眼中带着艳羡。

观九玖一见对面是位女子，心下惊奇，又看她眼神清澈、似是带着欣赏，较自己过往所见之人大不相同，心下竟有些想去靠近那人，声音也不自觉放柔和了些，带着些调笑，“女公子倒是少见。不知这位女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箪伊压根不知道琵琶有些什么出名的曲子，腼腆一笑，“姑娘你弹什么我就听什么，琵琶曲我不懂。”

观九玖掩面而笑，“奴家观九玖。今日看着庭椿阁很是热闹，那奴为小公子弹一曲《十面埋伏》吧。”

铮铮几音，已然调动了箪伊的情绪。

庭椿阁周边已按无辽的布置围拢了起来，距离后院稍远一些的客人，已经开始疏散。二楼，琵琶席卷着铁马踏冰之势破空而起，无辽看向箪伊所在之处，很快收回目光，肃目而立。只待无关人等撤出、府兵就位，将那李思楠瓮中捉鳖。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箪伊忽然间明白了诗词里令人叹服的琵琶音。

面前的女子仿佛借这一曲，带着箪伊去那远疆战场，亲临厮杀。曲音低沉处，又像是诉说着内心无法和盘托出的呜咽。

十面埋伏，他既是排兵布局之人，又是身在朝局的困顿之人；她既像是行立街头的过路之人，又像是四顾徘徊、大梦一场的书中人。

琴音戛然而止，楼下传来惊呼，接着是拳脚相碰、刀剑争鸣，一阵混乱。

箪伊没有去看，观九玖困惑地从窗口张望，后院中已空无一人。

“你弹得很好听，真厉害！”箪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观九玖敛下心中苦涩，“见笑了，难登大雅之堂。”她身在青楼，纵然技艺再高超又如何？

“什么是大雅？哪些又是下里巴人？”箪伊抬头，直视观九玖，“音律没有高低贵贱、是非曲直。稚子牙牙学语有音，老妇拍盆敲击有音，男子引吭高歌是音，女子拨弦弄琴就也是音。”

“我觉得，真正的音律该是心下的震动，”箪伊扬唇，“和而不同。”

观九玖释然一笑，慢慢贴近箪伊，这个姑娘好像有特别的抚慰人心的力量，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亮干净，看得观九玖有些恍神。

无辽推门而入就是这幅场景，有个美人斜靠近箪伊，火红的唇瓣几乎快要贴上箪伊的脸！大惊！他三步并作两步拉开了箪伊，护在在自己怀中，直视着观九玖，“你们在干什么？”

箪伊呆呆转头看向无辽，“怎么了？”

刚刚观九玖真是太漂亮了，箪伊凑近观察她细嫩光滑的皮肤，仿佛都看不见毛孔，刚想请教一下对方的护肤秘籍，这就被无辽突然拥进了怀中。

观九玖起身站定，目光在二人间来回流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娇嗔道，“女公子，你刚可没告诉奴家会是两个人。”

箪伊未明白“嗯？”听曲一个人和两个人有什么分别？

无辽将箪伊更护得紧，这样的女子还是让伊伊少些接触，以后可不能让她一人来这庭椿阁。

却见观九玖继续道，“不过两个人，”她笑靥如花，“也不是不可以。”

箪伊点了点头，“那劳烦九玖。”再弹一曲。

无辽低头，不可置信地连环发问，有些哀怨，“你都叫她九玖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箪伊很是摸不着头脑，以为无辽不爱听曲，挥挥手，“那你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就可以。”

无辽瞳孔地震！

他只想赶快带箪伊走！

一边的观九玖已经落座，玉指纤纤，弹起了第二曲。

箪伊此时歪着头看向无辽。

无辽渐渐面红耳赤，无辽觉得无地自容。

他看了下箪伊，一时无措，“犯人刚抓到，我得先回一趟刑部。”然后在箪伊古怪的目光下，同手同脚地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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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23.6.11

弹曲这一段，我是在循环浮光的时候写完的。

男女主只是普通人，我想把他们写成窗口。

朋友说写小说也是写给自己看的。是的，有些话是写给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