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这个暑假，陶桑给自己安排满满当当的学习任务，她用红笔划掉暑假学习计划表——物理试卷错题分析及反思。

目光落在下一行学习计划——阅读两本文学作品并写观后感。

然后决定去一趟图书馆。

陶桑想了想，给许嘉嘉发微信消息：【嘉嘉，要不要去图书馆啊？】

许嘉嘉：【达咩！我去图书馆就想睡觉！】

坞塘是绍港的市辖区，不过，土生土长的坞塘人自我介绍时，总是带着泾渭分明的边界感——我是苏杭省坞塘人，直接省去绍港市。

这天，天气晴朗，陶桑拿了把遮阳伞出门。

公交车从坞塘驶入绍港市区，如密林般的建筑物耸立着。

陶桑有些恍惚，好似她坐的不是公交车，而是一艘乌篷船，穿过桥底，出来便是截然相反的新天地，割裂感太过严重。

市区图书馆冷气十足，陶桑胳膊起了层鸡皮疙瘩，她走到外国文学区，有意识地挑选了四本大文豪的著作。

陶桑找了个位置，每一本认认真真看了半个小时，然后留下两本，《傲慢与偏见》、《呼啸山庄》。

她正在办理借书证，身后突然响起个声音：“陶桑？！”

陶桑转头看，是她的前高中同学，李燃。

相较于李燃的惊喜，陶桑显得过分冷淡。

“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你借书啊？”

陶桑：“嗯。”

李燃：“什么书啊？”

陶桑摊开给他看。

《呼啸山庄》！这本他看过！李燃眼睛一亮，开始给陶桑滔滔不绝讲解起来。

陶桑拧了拧眉：“我要走了。”

“别啊！”李燃好不容易遇到陶桑，当然想跟陶桑相处一会，他瞧着到饭点了：“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饭！”

陶桑：“我从来不跟男生单独吃饭。”

“喝奶茶可以吧？”

“不想喝。”

李燃呐呐：“同学也不行？”

陶桑：“不行。没事我先走了。”

李燃见陶桑要走，急了，一下子挡在陶桑面前。

“有事说事。”

李燃吞吞吐吐：“我这个月过生日，你来吗？”

陶桑很真挚：“李燃，开学就高三了，我没空。”

“你开学就不在南临读书了，以后咱两可能都不会再见面。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陶桑蹙起眉头，抓重点：“谁跟你说我不在南临读书了？”

李燃不吭声。

她转学到绍港的事，只跟邓清欢说过。陶桑心里有了猜测：“邓清欢？”

“你不加我微信，想约你出来玩，联系不上，我只能跟邓清欢打听了。”

她就知道。陶桑在心里没好气地翻白眼。

李燃见她有些生气了，连忙说：“除了你，我还邀请很多人，班长，纪律委员，学习委员，还有物理课代表……”

陶桑没好气：“到时候再说吧。”

那边有人喊李燃的名字，李燃应了一声，跟陶桑说：“那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啊，地点和时间我跟邓清欢说了。”

这边，许川潮姿态闲散地靠着书架，手里捧着本英文原版的《小王子》。

旁边的周胜突然说了句：“咦，那个是桑桑妹妹吧？”

许川潮抬头看了眼，又低下头。

“靠，那个男的是谁啊，跟桑桑妹妹聊得热火朝天的。”周胜说：“长得挺阳光开朗的。”

许川潮再次抬头，这次看得久一点，直到李燃离开，他才收回视线。

“桑桑妹妹该不是早恋了吧？”

许川潮侧头看了眼周胜，语气意味不明：“早恋？”

陶桑抱着书从楼梯下来，天气太热，她到便利店买了瓶常温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小口。

微信上，许嘉嘉发了好几条消息，陶桑看了眼，许嘉嘉又跟许川潮吵架了，还有条长达60秒的语音。

她本来想语音转文字，手指一滑，点成外放。

——许川潮那个老男人！

中气十足，震耳欲聋。

陶桑慌忙摁了暂停，做贼心虚地往四周看了看，不看还好，这一看，看到了不远处的许川潮。

许川潮倚着柱子，低头玩着手机，貌似在等人。

他今天穿了件白T恤，白蓝色调的牛仔裤，脚下一双带钩运动鞋。身材颀长挺拔，没有刻意装酷，他的冷清疏离游走在青涩与成熟之间。

怎么看也不像老男人啊。陶桑有点好奇许川潮的年纪。

许川潮抬头，对上陶桑的视线。

她就不应该盯着许川潮看，现在好了吧，又被抓包了。陶桑只能走过去跟许川潮打招呼。

理应要先喊人的，陶桑唇瓣动了动，话到嘴边成了：“你也到图书馆借书啊？”

许川潮：“嗯。”

好了，气氛比图书馆的空调还要冷。

陶桑瞥了眼许川潮手里的书，勉强找话题：“你大学学的计算机专业？”

“嗯。”

那就是大学毕业了，已经开始工作了？陶桑心里想，就说了句：“计算机专业分还挺高的，还好我不感兴趣。”

许川潮问她：“你想学哪个专业？”

这个事，陶桑还真没想好，她说：“看成绩吧。”

“成绩怎么样？”

说到成绩，陶桑有点小臭屁：“稳985。”

许川潮眼里带笑，夸她：“挺厉害的。”

陶桑想到什么，脸色垮了点：“本来TOP5的大学也没有问题的，开学转到五中，我怕不适应新的学校生活，心里没谱。”

许川潮：“我也是五中毕业的，五中教学质量和风气还挺好的，别担心，放轻松一点。”

陶桑踩到许川潮递过来的砖头，心里踏实许多：“嗯！”

她正想问许川潮哪个大学毕业的，周胜从洗手间出来：“桑桑妹妹，你还没走啊。”

陶桑注意到周胜口中的‘还’，就问：“你们刚刚看到我了？”

周胜侃道：“不止看到你了，还看到跟你在一起的男生。”

李燃？陶桑说：“哦，那个啊，是我南临高中的同学，碰巧遇到了。”

她不想说太多这些事，结束此次对话：“我先回去了。”

周胜说：“外面天气那么热，我们送你回去吧。”

陶桑想了想：“那麻烦了。”

三人出了图书馆，周胜开的车，许川潮坐在副驾驶，陶桑坐在后排，她正伸手拉安全带。

周胜突然说：“桑桑妹妹，快看外面，是不是你同学？”

陶桑抬头看向外面，车窗没关。隔着一条马路，李燃见陶桑看过来，热情洋溢地挥手打招呼，嘴里大声喊着她的名字——陶桑陶桑！

别喊了别喊了，整条街都听到了。陶桑觉得有点丢脸，连忙升起车窗。

周胜笑道：“桑桑妹妹，那小子喜欢你哈哈哈。”

陶桑蹙眉：“周胜哥，你别乱说，我们就是普通的同学。”

周胜哈哈笑了两声：“桑桑妹妹，在学校很多人追你吧。”

陶桑单纯发问：“不是每个人都被追过吗？很正常吧。”

周胜心口扎了两刀：“我还真没有，都是我追女生的份。”

陶桑：“哦。”

周胜想起件趣事：“倒是追你川潮哥的人特别多，大学时，有个系花锲而不舍追他，啧，整整两个月啊。”

陶桑竖起耳朵：“然后呢？”

“当然是拒绝了！”那个系花肤白貌美腿长，周胜想想就心痛，他接着说：“你知道他拒绝的理由是什么吗？”

周胜想起来就笑得肩膀发颤：“你川潮哥说——不好意思，我定了娃娃亲了。”

“……”

什么年代了，谁还定娃娃亲啊？陶桑下意识吐槽了句：“好老土的借口。”

“是吧是吧？”

周胜像是找到观点一致的革命同志，整个人兴奋起来，还要说什么，许川潮凉凉瞥了周胜一眼：“注意开车。”

语气淡淡的，没有情绪起伏。

两人却齐齐收声，不敢继续开玩笑。

周胜的笑硬生生憋回去。

陶桑连忙并拢双腿，坐得端端正正。

一路无话。

路上，陶桑收到许嘉嘉的消息，就在老槐树下车。

周胜还要倒车，陶桑没有立刻走，她抱着书，站在老槐树下。

许川潮靠着座椅，眉眼冷淡，清心寡欲的样。

真好看啊。陶桑没意识地滑过这个念头，跟他们挥挥手：“两位哥哥，拜拜！”

奶茶店，许嘉嘉无精打采趴在桌子上，陶桑点了杯柠檬水，坐在她旁边。

“怎么了？又跟你哥吵什么了？”

许嘉嘉有气无力：“唉，还不是那件啊。学校布置了社会实践的作业，还要写观后感。刚好那天是音乐节，我想让我哥替我去，他不肯，气死我了。”

陶桑吸了一口柠檬水，说：“这种事让别人代替不好吧？”

许嘉嘉不乐意了：“桑桑，你怎么跟我哥一个样啊，帮一下怎么了？音乐节比作业重要多了！错过这一次不知道下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算了，你们不懂我。”

说着，许嘉嘉抱着自己的奶茶往旁边挪了挪，要跟陶桑划清‘界限’似的。

陶桑‘哎哟’了一声，蹭过去，跟许嘉嘉贴贴，说道：“我就那么一说，那你可以让别人帮忙啊。”

说到这个，许嘉嘉就想哭：“我朋友都去参加音乐节啊，都没有空。许川潮那个老男人！祝他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

你哥找女朋友这事可简单了，换个东西诅咒比较有效吧。陶桑想，这时，邓清欢打电话过来。

邓清欢嗓音欢快：“你跟李燃在图书馆碰面了？”

陶桑心里还记着邓清欢跟李燃说她转学的事，不太开心：“嗯。”

邓清欢听出来了：“桑桑，你不开心啊？因为我告诉李燃你转学的事？”

陶桑无语死了：“那你也没必要跟他说我转学的事啊。”

邓清欢觉得陶桑小题大做：“反正开学大家都会知道，我提前告诉李燃也没什么吧？”

算了，陶桑懒得跟她辩驳了。

“李燃生日会你来不来啊？”

陶桑不假思索：“不去。”

邓清欢怂恿她：“来嘛，你看看，绍港那么大，你居然跟李燃在图书馆碰面了！简直就是缘分啊！”

“狗屁缘分！”陶桑又觉得这事太过巧合了：“该不是你跟李燃说我搬到绍港的事了吧？”

“说啦，我估计他天天在图书馆转悠，才碰到你。”邓清欢拍手叫好：“此等毅力和恒心，李燃乃是为爱冲锋的真正勇士。桑桑，李燃真的很可以！”

“……”陶桑彻底无语：“你没救了！”

邓清欢问：“so，生日会来不来？”

“挂了。”

陶桑挂断电话，看到许嘉嘉咬着吸管，像只耗子双眼发光，吓了一跳：“干嘛啦。”

许嘉嘉咬啊咬吸管，眨眨眼睛：“什么生日会？”

陶桑看到许嘉嘉的眼神，心慌慌，连忙转移了话题：“该回去吃饭了！”

许嘉嘉跟在后面追问：“你同学的生日会？在南临吗？那肯定很好玩吧？桑桑，你为什么不去啊？没有熟人，放不开吗？我陪你去！”

谢谢，她并不想去。陶桑捂住耳朵。

“桑桑~~去吧去吧~~我陪你一起去~~肯定很好玩~~南临！我还没有去过呢。而且你天天学习多累啊，就当放松一下了。”

人生好痛苦啊。陶桑妥协了：“好吧好吧，我服了你了。”

许嘉嘉嘿嘿笑了两声，生怕陶桑反悔：“就那么说好了。那你赶紧给你朋友回个消息吧。”

陶桑掏出手机，在许嘉嘉的目光下，给邓清欢发消息：“去可以，不过我要带上我朋友。”

邓清欢：“没问题！”

陶桑有点好奇：“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缠着你哥让他帮忙社会实践的事？”

许嘉嘉不懂陶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还是说了：“放假之前吧，好好地突然布置社会实践作业，还是跟音乐节同一天，搞得我措手不及。”

陶桑：“= =。”

那许嘉嘉缠着许川潮得有一个月了吧，她真佩服许川潮。

李燃的生日会在周末，还有几天时间，许嘉嘉很郑重，兴致勃勃打扮起来了，穿什么裙子化什么妆。

陶桑不缓不慢按照她的暑假学习计划表走着，她花三天时间读完《呼啸山庄》，写完一篇观后感，走到阳台放空心情。

月光如水泻，晚风清凉，偶尔听到若隐若现的虫鸣声。

她靠着阳台围栏吹着风，正要回房间，目光一顿。

许川潮从远处走过来，身材挺阔，脚步稳健，身上有光，每走近一点，他就变得亮一点。

陶桑支着下巴，饶有兴致看着，直到许川潮推门回家，她才回房间，躺在床上好一会儿，睡不着。

陶桑鲤鱼打挺起来，坐在书桌前，翻开自己的日记本，指尖压着纸张，落笔秀娟。

——我爱他，不是因为他长得英俊，而是他比我自己更像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我爱他，不是因为他长得英俊，而是他比我自己更像我自己。

出自《呼啸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