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穿衣整理一番,两人才下楼去,此时大堂里已经灯火通明。
程一和两名家仆押着一个青年跪在地上,柱子,邱婶和桃花都在下面。
见他们到了,柱子先迎上来,指着地上的青年道,
“公子,我见过这人,他前两天来店里买山货,后来又说没带够钱,什么都没买。”
青年原本一直勾着头不吱声,见柱子认出自己,方抬起头来,还往旁边啐了一口,嚷嚷道,
“你们这些黑心商家,野生的花草生灵就敢卖那么贵,老子就是看不惯,怎么着?!”
“野生的花草生灵,你自己去山里找不就行了,何必来我店里买?”
梁佑随口怼了句,在凳子上坐下,仔细端详这人,胡子拉碴看不清具体长相,眉眼却有些眼熟。
“你不是镇上的人?”
这个交通闭塞的年代,十里不同音,五里不同调。
梁佑对周围不熟,但是店里天天来这么多人,方言上的不同还是能听得出。
在梁佑问出这句话后,柱子和邱婶在旁点点头,他们也是刚听到这人开口,
“不会是外乡流民吧?我听他口音跟先生挺像。”
柱子的话让梁佑心下一动,这人的眉眼可不就跟柳文元一样吗?
只是他确定在梁记工作后,边在药铺养伤边学这里的方言,梁佑竟一时没听出来。
他环视众人一圈,柱子猜他在找柳文元,便道,
“先生出来看了一眼,见没出什么事,人又困顿,便回去睡了。”
身后的掌柜房间,门扉紧闭,仿佛外面的一切,都影响不到里面的人睡觉。
想到柳文元这两天的状态,和晚上崩溃哭泣的模样,梁佑心里有了计较。
“搜搜他身上,看有没有身份证明。”
秦槊问都不问,直接让人搜身,青年有些慌,边躲边喊,
“你们又不是官家,凭什么搜我身!”
程一哪管他叫嚣,若是放在以前,这种上门挑衅使坏的人,连主家都不惊动,他们就给处理了。
现在搞得劳师动众,还是因为前些时日的事件没有解决,不得不好好审审。
“公子,您看。”
程一从那人怀里摸出一块竹牌,拿给秦槊,梁佑也凑近了去看,
“陈大郎,云州衡县东城区……”
梁佑没再往下念,而是看了秦槊一眼,两人眼中都有怀疑之色。
先不说这人的口音,跟县城的人大相径庭。
正常人会因为买不起山货,过了两天再跑到三十里外的镇上,半夜三更纵火报复?
梁佑心里认定他这身份是假的,既然柳文元不想认亲,他也权当不知道,便不再多费口舌,
“我听他口音,倒跟青牛峰上的流寇一样,先把人绑了押下去,明日里送去县衙,再核查身份。”
青年一听要送官府,立刻挣扎起来,硬是往前膝行两步,求饶道,
“东家老爷行行好,饶了小的吧,我一时鬼迷心窍,可也没弄成不是?”
家仆见他乱动,立刻踢了两脚,把人死死按趴在地上,青年不仅不恼,还求道,
“你们狠狠打我一顿吧,只要不送官……”
程一皱眉,示意把人拉走,青年见求人不成,忽然声嘶力竭地高喊,
“哥哥,柳文元,救我!救我!”
这一嗓子把众人都震住了,大家齐齐望向掌柜房间。
“柳文元是我亲哥哥,看在他的面子上,你们放了我吧!哥,你快出来啊!”
梁佑暗道,果然没有猜错。
不过这人真有意思,明知亲哥在这里还来纵火,还是不是人啊。
“把他嘴……”
秦槊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掌柜房间的门倏然打开,柳文元衣着整齐,哪里像在睡觉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看着趴在地上的青年,像看一个陌生人,但紧紧攥着东西的手,让人知道他并非无动于衷。
“哥!”
青年见人出来神色一松,再看他手上露出的一抹布料,眼中难掩喜色。
“我弟已经在洪水中淹死了,这人胡乱认亲,把他嘴堵了吧,以免扰人清梦!”
话音刚落,他把手中之物丢掷到青年面前,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大家看向地上,落地后的东西竟是一团抹布。
青年也傻了眼,他正待哭嚎,程一上前一步捡起抹布,直接塞在他嘴巴里,示意家仆把人带去后院。
“都散了吧,快些回房休息。”
梁佑率先往回走,上了几个台阶后,见只有桃花一人跟在他后面。
往下望去,秦槊已经不在大堂,想必跟着程一去了后院。
邱婶还在楼下拉着柱子说话,轻声嘱咐他照顾好柳文元。
到了二楼拐角住,梁佑叫住正要回房间的桃花,
“柳先生近两日可有去药铺?”
“从上个集市到今天,都有去的,不过只坐片刻就走,也不怎么说话。”
桃花在楼下看了全过程,知道梁佑要了解情况,便说得详细了些,
“我就坐在临街的窗边碾药,见他有时从东边过来,有时出去时往东走,先生平时可不是个会逛街的人。”
“我知道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回到卧室,宽衣上床后,梁佑靠坐在床头,一时没了睡意。
见到秦槊进来,便说起自己推测。
“先不管这人找柳先生的意图,他在镇上肯定有藏身之处。”
因为暗中的用剑高手没出现,不仅梁记轮班守夜,里长也派人在镇里镇外巡逻。
即使从县城来的,非集市时间出现面生的人也会被盘问,必须有确切去处才行。
“你担心柳先生为难,不在店内审问,便也不要操心,送去县衙后,他们自有办法问出缘由。”
秦槊脱下外衣,在床上躺平后扯着他袖子往下拽了拽,催促道,
“你也快睡,明天我们跟着一道去,顺便看看中意的铺子。”
翌日一早。
家仆把五花大绑的青年塞进送货的马车,梁佑看了看账房的窗户。
平日里早早出来的柳文元,今天连早饭都是柱子送去房间的。
梁佑准备登上自己马车时,里长押着一个人过来。
梁佑走过去打量,这人被绑了胳膊,嘴里塞着破布,年纪比柳文元的弟弟略大。
“赵叔,这是谁?”
“呐,跟马车上的那个是同伙。”
里长冲马车上努努嘴,把人交给秦槊,秦槊指挥着捆上那人腿脚,也塞到马车里。
镇上有外来人纵火,还一下抓到两个,里长自然要跟着去县衙一趟。
三人上了马车,梁佑见秦槊一副早就知情的模样,不解道,
“你知道怎么回事?”
“秦贤侄当然知道,是他昨晚差人通知我去抓人的。”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梁佑更想知道秦槊为什么会知道那人的存在。
“之前说,青牛峰上的流寇跑了两个,我猜就是他们,便去威胁了一番。”
梁佑无语,昨晚还跟秦槊分析那人有藏身之处,结果他不仅猜到了,还想到有同伙。
不过,柳文元的弟弟还真怂,一威胁就问出来。
看里长精神奕奕的样子,不像是连夜审人,梁佑想问些什么,估计也问不到,便随便找了个话题聊天。
作为报案的人,秦槊要先走流程,递状纸,指认嫌疑人,然后便等衙门审问调查,再升堂会审。
审问调查不用他们操心,两人告辞后,便由程一带着,按选中的图纸挨个铺子去看。
梁佑选中的都是主街道上的店铺,亲自看了后,发现有的是周围环境不满意,有的大小差了点意思。
也有位置和户型都满意的,即使价格不便宜梁佑也能接受,但铺子主人又不舍得卖,只对外租赁。
梁佑打算去牙行,借助中介找找有没有更合适的铺子。
“已经到午时了,用过饭再去吧。”秦槊瞄了眼车窗外的日头,提议道,
“前面就是咱们第一次到县城吃饭的酒楼,叫福什么来着,就去那里吧。”
梁佑没有异议,他们出门早,现在已经有些饿了。
“公子,你们说的是不是福顺酒楼?”
程一看了看要去的方向,见梁佑点头,他阻止道,
“不用去了,小的来找铺子的时候路过,那家酒楼在租售,已经不做生意了。”
“倒闭了?!”
梁佑有些唏嘘,他们上次也是午时去吃饭,店内颇为冷清,这才多久,竟是做不下去了。
不过也不是无迹可寻,他的客户名单上还真没有福顺酒楼。
“他们卖多少钱?”
听秦槊询问价钱,梁佑有些惊讶,这人不会想买下来吧?
“小的还真打听了,售价三千两。”
“三千两?!怎么不去抢钱啊!”
梁佑惊呼,刚才看的铺子带后院才三四百两,也由此得出,他们在小镇上买套土木结构的客栈用二百两,确实挺亏。
“福顺酒楼占地面积是大,但是也老旧,之前还跟赌坊的人闹到衙门,难道不是急需用钱,便宜出售吗?”
“掌柜的说,这家酒楼最值钱的是厨师,而厨师是签了卖身契的,买酒楼,会把卖身契一同转让,包括里面有经验的跑堂小二等。”
见梁佑还是一副太贵不值的表情,程一笑道,
“因为咱现在的铺子由客栈改的,我才过来问问,后来没报上给您,也是觉得价太高了。”
账房先生和掌柜可不可靠,主家不好直说,他作为管家会主动揽事。
店里每日进货售卖,具体多少银两,他会跟柳文元和柱子一起核对清点。
所以,买不买得起这家酒楼,他心中有数,买得起,但是会把家底掏空。
就在程一准备让车夫调头时,一直听着没有作声的秦槊,忽然开口道,
“我觉得可以买,咱们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是我越写越烂吗?还是只闷头更文不会互动,所以才掉收?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