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空岛，第四议会议政大楼，正厅。

戒备森严，座位正逐渐被来宾填满。

“安保确认没问题吧？”余万里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样问道。

“放心，议政大楼的安保本来就是最高级别的，我又额外布防，现在有三十台机甲和九十台外骨骼确保不会有哪怕一只蚊子飞进来。”杨腾这样信誓旦旦地保证，“除非那些□□徒能控制小行星撞击这里，否则没人能伤害到罗曦——如果算上妖姬和那两个月卫，就算他们能控制小行星恐怕也无法伤到罗曦。”

“人员呢？”

“那些记者全都身份确认过，过了安检与全身检查，没有任何问题。不会有任何一个危险的可疑分子混进来。”

“准备万全之外，我们也必须保持高度警惕。今天的集会全程直播，整个空岛外圈内圈都能看到，这里的位置和防守布置对于星神教来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要是出了意外，我们可就是全空岛的笑柄了。”

“那是自然……光是罗曦的粉丝就能用口水淹死我们。呵呵。真有意思，一想到金手指那件破事，我就想笑。”杨腾笑着说道。

“严肃点，你好歹是总司令，年纪也不小了，正经人。要开始了。”余万里这样提醒道。

于是杨腾重新整理好表情，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罗曦的朋友们坐在第一排，往后就是各界人士与准备提问的记者。

台上的帷幕拉开，身着云纹白袍的罗曦缓步走出，背后八片晶莹剔透如宝石温润闪耀的蝉翼格外吸引人眼球。

她微微鞠躬，全场掌声雷动，然后，按照流程，罗曦开始简单叙述自己一年以来在航学院的成就。亚空间储物戒指互联，快捷方式提样，冲程炮和冲程锤，补型工蜂和电磁抓钩，这些简单介绍过之后就是着重讲有关气动工艺和赛斯格特水晶生命适应性的应用，讲这两个的时候也分别请余万里和马碧志作了补充说明，以希望在座各位都能听得懂。

这里也就需要详细说明了。气动工艺的发展在目前阶段主要还是看青海勘探的结果，珠峰矿场和高原矿场的再发掘能提供很多曾经遗失的图纸和样本，柯蓝重工和罗曦本人都会负责复原甚至是创新出一些。只有赛斯格特水晶的生命适应性，据马碧志说明，现在生命科学院正在进行有关脑神经科学领域的突破性研究，主要还是看水晶激发的微电流到底能如何刺激大脑。

然后就来到了最让罗曦头疼的采访问题环节。历代吉列斯金奖得主都要这样承受几□□问，也算是一个社会公认的潜规则了，虽然罗曦身份特殊，把场地搬到了这里，却也拦不住各位喜欢追逐热点的新闻人。他们不愿意放弃罗曦也就那么三点理由，第一就是年轻可爱的小女孩形象容易吸引眼球，第二则是吉列斯金奖和罗蜜欧派等诸多光环加身，第三就是短暂但传奇的亲身经历了。

罗曦虽然听了余万里的意见早有准备，也不知道这些记者会提什么鬼畜问题，给自己乱扣什么帽子，炒作什么狗血剧情。

第一个记者站起来，提出了第一个问题：“您那么年轻就取得了如此成就，是不是在学习上有诀窍呢？作为航学院最优秀的学生，甚至可能是整个空岛最优秀的学生，您有什么学习上的心得吗？”

学习心得，这的确是一个很可能的问题，但是这吹捧地也太过了……还用“您”，我可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啊，吉列斯金奖就这么厉害吗？

“跟着兴趣学，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最好保持终身学习，顺应利用你的好奇心和热心。”罗曦尽量装作自然地背出提前准备好的答案，“大概大家都会认为我争分夺秒地利用时间，比如起早贪黑什么的。但其实我不建议压缩休息时间学习，我本人也不认为天天熬夜学习是可以炫耀的事情。”

第二个问题。

“请问您养蜂的契机是什么呢？是因为特别喜欢吃甜的吗？还有，关于金手指游戏在您不知情的情况下使用您的声音样本进行虚拟主播直播，您默许吗？”

“可能是偶然吧。真要说有什么原因，我讲不上来。我是比较喜欢吃甜的，也喜欢糕点……主要还是喜欢吃。金手指的问题，因为我本人不会抽时间去做虚拟主播，所以原本是合同一部分的内容，我的确是默许金手指代替我完成——各位也就包容一下吧，那可能不是我，但也可能是我……”

第三个问题。

“请问您的蝉翼真的是连接在您的后背上吗？那次枪击，有传闻说您的肋骨被榴弹粉碎，所以您在手术中更换了全新的肋骨和脊椎。有这回事吗？如果机械义肢比人类原有肢体强很多的话，您以后会为了抵抗类似的突发事件主动把肢体换成机械的吗？”

空气有些凝固。

这个问题已经有些“超越问题本身”了，它背后的真正问题是“机械义肢的盛行是否会卷起盲从的浪潮”。这样一个巨大而多面，难以简单论证的问题，居然在这种场合直接提出来吗？难道不应该找余万里或者布朗那样的大人得到答案？

虽然对外公布的信息中，罗曦是因为受伤严重才“被迫”使用了义肢，但实际上，严格来说，罗曦其实是主动计划，使用义肢强化自身身体素质的。罗曦自己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多少还是有些东西可以回答的。并且，既然问起了，她也不打算撒谎。

“机械义肢在各方面都比人类原有的肢体强，我不否认这一点，但仅限于实用。如果你认为人类的身体只是用数据衡量，可以随意进行取舍的话，你当然可以随意把身体更换成机械的。”罗曦这样回答，“实际上，那次枪击我受伤并不是很严重，肋骨和脊椎的伤不用义肢包裹也可以慢慢恢复。我是考虑到自己的特殊情况才做出那样的选择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不想把有温度的血肉换成没温度的机械——为了活下去而抛弃了鲜活的血肉，很可悲不是吗？

“所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不建议把四肢换成义肢，实际上法律应该用强制力制止这种事情。身体是父母给的，我们应当好好珍惜，这样才算有意义地活着。变强有很多方式，你可以直接加强自己，而不是牺牲什么作为代价，打个比方，冲程锤和冲程炮，鸟爪，外骨骼和机甲，就是为此诞生的。人不需要平白无故地主动异化自己。”

沉默，这一番话的确说的很精彩，很有说服力，随后就是骤雨爆发般的掌声。

然后就是下一个问题，依旧是这个记者问。

“您和妖姬是什么关系？您是怎么看待爱的？我是指性方面的爱。”

全场顿时陷入寂静，空气死一般的凝固。谁都没有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和妖姬的关系？性方面的爱？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两个问题要一起问？余万里瞬间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论罗曦怎样回答都会留下把柄，他将要起身制止那个不怀好意的记者，让罗曦不要回答，突然就被一根白色的缎带拦住了。

是白月林，她强硬地用缎带拦住了余万里和其他所有人的行动——她似乎很期待罗曦的回答。

妖姬的缎带坚硬而无法抗拒，余万里和其他人像是被安全带锁死在侧翻起火的汽车里，毫无办法。

所有人都目光都投向罗曦。

罗曦深吸一口气。

“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然后，关于性方面的爱……好像，大家一想到爱，就会想到性，但想到性，就不会想到爱。这样对吗？总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去揣摩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如果不是当事者，如何做出正确的判断呢？”罗曦缓缓说道，“既然要问，那就说一说我自己的看法吧。爱与性之间存在必然联系，而性听起来就不太正当，应该被指责与纠正——这大概是大部分人判断爱是否正确的依据吧？只有性合理的爱才被认可，比如婚内的性，而性不合理的爱则不被接受，比如婚外的性，同性之间的性。”

罗曦稍作停顿，继续说道。

“这么说来，大家还是把爱和性分裂开来看待，这其实是不对的。从咬文嚼字的角度来说，大家以为爱是什么？恋爱，亲爱，珍爱，怜爱，溺爱，友爱，仁爱，博爱。分类的话，就是友人之爱，爱人之爱，亲人之爱，大同之爱。

“爱的本质是需要，对渴求欲望的满足，进而产生珍视，然后，就能为爱付出，并获得幸福与欢乐。最原始的爱被性推动着，推动着产生两性关系，□□的存在有利于生存与繁衍的延续，所以是合理的。当人类的精神文明发展出自以为是的道德之后，我们就把性当做不道德的东西，而只追求纯粹的无欲无性之爱了吗？”

全场陷入安静与沉默。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爱和性是互补的，性是爱的原初，升华，与修饰。爱就像白米饭，性就像酱油醋，我认为理想的搭配就是一碗白米饭配一勺酱油醋。单纯的白米饭虽然漂亮，但是是咽不下口的，而只吃酱油醋就不免显得重口而病态了。

“百分之八十的爱，加上百分之二十的性，应该是最好的。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深沉的感情，伴随人一生的情爱，它的最高要求是敞开与封闭，释放与拘束，牺牲与索求，两两对应的完美统一——只有一个东西能完全符合它的要求，那就是性。性是完全的敞开与封闭，释放与拘束，牺牲与索求，它更是以肉身突破肉身，走向灵魂的最关键峡口。但是很可惜，有些人并没有走出峡口，而是一直在徘徊——也许这根本无可厚非，没有人能完全抗拒□□和美色，那是爱明亮之下的暗色调，是我们必须接受的。”

空气有些凝固。

“所以，性是必要的百分之二十。百分之百的性是应当摒弃的，那个叫性狂，只为追求□□而抛弃了理智的性狂是断不可取的。我们追求的应该是百分之二十的有分寸的，适可而止的，乐而不淫的性，也就是性感，不是性狂。

“根本上，人对肉身美，性感的追求应该是不论性别的吧？不应该看各自的需求吗？有人喜欢嘴唇，有人喜欢手，有人喜欢腰，有人喜欢脸蛋，我们应该给予最起码的尊重与爱的反馈。我觉得旧世界一些记载文献，能给出不少的例子，兄弟姐妹同性之间能有更近的距离，更早期的古代人们也没有那么拘束，并不见得道德败坏，有如今人们的担忧。

“我其实觉得，现在大家明面上谈的限制，儒雅，不觉得有些虚伪吗？人都是有欲求的，尽管说起来可能不是那么体面，但，的确需要，我们不应该否认贬低它。公开着藏起来，暗地里其实又想要得不行，这种双标的两面作风不太行吧？”

死一般的安静。

“在您和妖姬，在这种语境中，又处于什么级别呢？”记者又问道。

“我和妖姬的话……她需要我，然后，我想……我也需要她……”

“两情相悦？你们互相需要，互相喜欢？是百合？您爱白月林？”

“应该是吧。”罗曦没过脑，直接地回答，“我是爱她的……”

坐在位子上的白月林专心致志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就像是赢了人生一般，狂喜地闭眼大笑，一下握拳敲在了桌子上。

这个时候镜头的特写从罗曦转给白月林，也就录下了白月林的那句发自肺腑的感叹。

“nice！”

于是罗曦才意识到，自己的发言，应该是直播给整个空岛外圈了。而自己刚刚所说的那一大串，仔细一想，不就是变态的发言吗？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那是违法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把我刚刚说的话忘掉！全都忘掉！我不是变态，我不搞百合！我不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罗曦的脸蛋瞬间变得通红，红的快要烧起来了，她胡乱挥舞着双手，又原地转圈，最后因为过于羞愧而蹲下来双手抱膝，差点就要哭出来了，“羞死人了！！！！我不是！！！”

记者们不管她，只是拍照。

咔嚓咔嚓咔嚓……

有那么一瞬间，罗曦真的想杀了这里所有人灭口。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节关于“性”“爱”论述部分，灵感来自于史铁生《病隙碎笔》，推荐大家去看看，是本拓展丰富三观的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