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邢本来做好了准备,只等楚泽拒绝,他就借机发怒,可没想到对方想都没想就应了好,他一下子也有些愣住了。
但没一会儿,他就又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
“贱就是贱,给爷爷爬过来!”
他抬手指着楚泽,那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让人看着十分可恨。
楚泽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破败不堪的衣物。
有一件事鲁邢没说错,她是贱命一条,自出生以来便是,人人都当她无忧无虑,不知世间从来多险恶,却不知道她硬吞下多少委屈才换得一副笑颜面对这个世界。
她只心想,至少在死的时候,不像母亲一样饮恨而终,双目都无法闭上。
楚泽跪下去,她白皙的双腿早就不知道被地上的枯枝石沥划伤了多少,可是她一犹豫,眼前就是谷子衿抓着匕首的样子。
她怎么配让人豁出性命去保护?
“噢哟?这么听话?”
鲁邢毕竟也当了多年的兵,怎么也算是陈俊以的得力良将,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忘了自己的本分,楚泽的乖巧让他心里反而升腾起一丝怀疑。
“你不会是那北地人派来的奸细,专门来迷惑老子的吧?”
鲁邢抬起手,抓起他那沉重的长刀,不由分说地架在了楚泽的肩膀上,他这精铁打造的长刀何止几十斤那么沉重,一压上肩头,楚泽就觉得自己直起身子都难。
“来,顶着刀爬过来,若有半点异心,我要你立时人头落地。”
“好。”
楚泽还是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她被长刀压着,就像是狗一样四肢着地,刀锋就在她的脑袋旁边,闪着幽幽的寒光。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在地上爬,即使眼下她被欺辱,被作践,被嘲笑,她也一刻都不想拖沓,她怕自己一松懈就再也没了那个勇气。
她爬近鲁邢,长刀压着她直不起身子。
“将军……长刀……”
“怎么?不行?不行就算了。”
鲁邢嗤笑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眼神甚至不如看一条卑劣的狗。
“行……”
楚泽咬着牙,奋力地想要撑着身子直起身来。
可她还未来得及抬头,一个巴掌就如同邦硬的石头拍在她脸上。
啪——
清脆的声音在林子里回响。
鲁邢甩了甩自己有些发麻的手掌,看着被自己拍倒在地的人,啐了一口,骂道。
“你他娘什么表情?狗就要有狗的样子!摇头摆尾会不会!不会别耽误老子时间!”
鲁邢骂着,提起自己的长刀,作势要走,他本就只是图一时痛快,这会儿哪管这个人到底如何,只当自己一巴掌把人拍晕过去了。
可谁知他还没抬脚,脚下的人就扑了过来。
“会!将军我会!只要你随我去救人,要贱婢做什么都可以!”
楚泽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有多狼狈,浑身污泥和大大小小的划伤,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衣不遮体。
她的半边脸高高肿起,显然是刚刚那一巴掌打的。
可就算是这样她依旧要咧着嘴笑,装出一副谄媚的模样,攀着这个可恨的人的腿,哀求着。
“将军想做什么尽管吩咐,只求将军先随我前去!”
楚泽心里急,一声接着一声的哀求。
只可惜鲁邢见多了临死前卑微求生的人,除了厌烦,他没有一丝怜悯。
“肮脏贱妇,活成这般模样丢尽我殷国骨气!不如去死罢了!”
鲁邢抬脚一踹,提起长刀就要朝着楚泽刺过去。
只是不等他发力,他的后背便也挨了一脚,他原本就想要向前,这一脚力道又大,他一个踉跄,当着所有人的面竟摔了个狗吃屎。
“我*!!”
鲁邢那暴脾气,哪受得了丢这个脸,他头也没回,骂人的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谁他娘的偷袭老子!给老子上!砍死他!”
“鲁副将,你好大官威。”
冰冷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鲁邢立时就辨认出了这是谁。
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女娃娃。
“你他娘的,老子正在这审奸细呢!你们这些大小姐懂个屁!”
鲁邢本就因为巡山,一肚子火憋在心里,这一下好了,也不管官阶大小,我不管君臣礼数,扭回头指着人就破口大骂。
“鲁邢!”
一声苍老的男声打断了鲁邢的胡说八道。
那是立在一旁的另一个副将,杨齐盛,他看起来比鲁邢干净整洁许多,胡子也修整得干干净净,要是谷子衿在,应该会觉得他就是活脱脱一个关二爷。
“上官大人莫怪,我们都是些粗人,鲁邢这人就是时常口不择言。”
杨齐盛也是巡山队伍中的另一个副将,他们方才分为四队分开搜查,所幸没有走得太远,不然只怕今天楚泽是凶多吉少。
被杨齐盛呛了话的鲁邢虽恼火,但却没有再多说,想来虽然大家都是副将,但这个杨齐盛显然在这些人中更有声望些。
“上官大人!”
见到来人,楚泽也不顾自己方才受的委屈,连滚带爬地就扑到上官云澜脚下。
“上官大人,小衿她还在北地人营地里!沿着这条路直线过了山头有个断崖!崖下便是!”
楚泽生怕自己说慢了,边说着就边手舞足蹈地指着方向,她依旧跪坐在地上,也不管旁人如何看她,只抓着上官云澜的衣摆,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上官云澜垂下眉眼,看着楚泽,沉声道。
“你口中的强大何在?”
楚泽一愣,她没想到上官云澜会与自己提起这件事。
不等她答话,黑色的外袍就从上而下罩在她头上,等她把衣服扑腾开,上官云澜已经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吓得楚泽又是抬手拽住眼前的杨齐盛,大声喝问道。
“上官大人可是一人去了?!”
杨齐盛点点头,还未答话,方才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女人抢先开了口。
“那营地人数多少?”
楚泽没有见过这个一身银甲戎装的女人,她愣了片刻,听着对方同样有些急迫的语调,便明了这是上官那一边的人。
“那营地少说也有上千人!上官大人一个人去不行的!”
那身穿银甲的女人朝着上官云澜去的方向骂了一句傻*,扭头对杨齐盛说道。
“杨将军,还烦请你领兵与我前去!”
杨齐盛作揖回到。
“杨某受命,但源木大人,你们的朋友这般模样也急需安置,交给这些粗人你我都不放心,不如这样。”
杨齐盛指向鲁邢,说。
“我带鲁副将前去,您放心,我们500精兵要保护上官大人绰绰有余。”
楚泽看对方顾及自己,慌忙摆手。
“不用管我,只管去救她们便是了!”
眼前被称为女人原来称为源木,楚泽抬眼瞧她,只希望她也赶紧追上去,可谁知这源木也是个烂好人。
她如何看着楚泽这般模样而不管?杨齐盛说的句句在理,交给眼前这些人,只怕是亲手把楚泽送上断头台。
见源木思索,那杨齐盛也是果断,回头对鲁邢命令道。
“你先行!追上上官大人协助她!北地人居然妄想在我殷国土地撒野!定不能饶!”
“得令!”
鲁邢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对陈俊以和这个队伍绝对忠心耿耿,所以此时也忘了先前那些不快,大喝一声,就领着自己的队伍往前奔去。
眼见如此,源木也不能再有什么异议,只点点头,对杨齐盛说。
“那就拜托给杨将军了。”
杨齐盛应了声好,便也回头修整自己的队伍。
剩下源木和楚泽,立在原地。
“你还好吗?”
源木蹲下身子,帮楚泽拉了拉那黑色外袍,她也没想到上官云澜会扔下这袍子。
“你是,上官大人的朋友吗?”
楚泽此时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晕乎,左耳也朦胧得听不清人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巴掌的后遗症。
“算是吧……那白目反骨仔有个屁朋友。”
“白目……?”
楚泽瞪大着眼睛,听着源木骂上官云澜,心里暗暗想,她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我先送你回城里吧,还能站起来吗?”
源木说着,矮下身去扶她。
楚泽此时才发现,自己早已一丝力气都没了,站起来都十分费劲,也不知道是被打踹的,还是被吓的。
到现在她还没缓过劲来,只觉得有一种晕眩的不真实感。
“站不起来吗?”
源木又问了一句。
楚泽摇摇头。
“马上,马上就可以。”
源木看着,楚泽此时明显已经脱力了,却依旧强撑着,不知在坚持什么。
“算了,你别动,我背你。”
源木心里急着安置她,也顾不上许多,背对她就蹲了下来。
“源,源木大人我会弄脏你的铠甲。”
楚泽看着眼前银光粼粼的铠甲,迟迟不敢动。
“我没上官那么矫情,快上来!”
听着源木有些不耐烦,楚泽自知再扭捏就是她不懂事,便听话地趴在了源木背上。
源木自小和士兵们扎堆,力气本就比其他女子大,这一下起来,她突然又怀疑自己力气又见长了。
“你好轻啊。”
她有些惊叹。
楚泽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那之后她就没了声响,只余下有些短促的呼吸声。
良久,源木有些担忧,怕人晕厥过去了,她想回头,可对方的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
“你……”
“源木大人。”
哦,没晕。
源木松了口气,也不计较被打断的事情,暗暗加快了步伐。
“何事?”
源木问道。
身后的人筹措了半刻,才缓缓说道。
“只有变成上官大人那般,才能称为强大吗?”
这是什么问题?
源木一愣,想来又是一个被上官那极端的性子祸害了。
“也不都是这样吧。”
源木想了想,抬眼看着崔阳城的方向,说道。
“也不全是她这样才算强大,还有的人,不一定能舞刀弄枪,但也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也是一种强大。”
源木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得太难懂了,又补了一句。
“或者说像你这样,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强大,毕竟那样的局面都没让你逃跑不是吗?”
又是片刻的沉寂,身后的人再也没有回声,源木暗叹,不知自己为何要于这样一个女子说这么多,她能懂得半分吗?
也可能,自己只是心中苦闷,无处说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