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兹以前见过一个很恐怖的事情,那就是他们宰羊之前,阿爹一定会把刀磨得很锋利,这样只要轻轻一划,羊就喉咙就会划开,但是羊不会因为疼痛的惊吓假死,反而会活蹦乱跳,这样血就能更快的从羊喉咙里喷出来,保证羊肉的鲜嫩口感。
以前他喜欢躲在帐篷旁看阿爹宰羊,如今他却突然理解了那只羊的绝望。
他的双眼怒瞪着,瞧着自己的身体倒在一边,他甚至还想要驱使自己的手去抓住自己的头,放回身体上,可是他的眼前却越来越黑暗,火把落在他的身上,他却没感受到一丝疼痛。
“古兰大人。”
陌生的声音响起,班兹想要扭头去看,可却无能为力,唯有难以抵挡的困意无限袭来。
“嗯,清理干净了吗?”
古兰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衣物,厌恶的抬脚踹开了班兹的脑袋。
“还有不少士兵跟着他们撤退。”
“哼,废物。”
古兰冷嘲了一句,对身边的人下令道。
“你带上宁弥,继续找新主,一定不能让新主活着回到北地。”
“是。”
身边的人应了一声,扭头消失在树林深处。
古兰却不急着走,他往前一步,蹲了下来,看着满地的尸体,突然双手合十,默念道。
“屠我族人非我所愿,你们自往长生而去,待到北地统一,自会牢记你们的牺牲与无畏。”
说完,他不再逗留,脚下轻点,不知往何处去了,只留下满地血污和尸体,这些士兵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为什么会死,只可惜成了权力纷争的一枚棋子。
等到日上正空,几只野鸦被血腥味吸引而来,围在尸体周边的树上,嘎嘎的乱叫,不时扇动翅膀,像是在驱赶周围同样有觅食想法的动物们,它们显然想要独享这份大餐。
眼看周围无人,领头的野鸦扇了扇翅膀,腹中已然是饥饿难耐,它也不管那么多,径自飞落在尸体上,用自己坚硬的鸟喙叮啄血肉处,这无比腥臭的尸体对于它们来说,是无上的美味。
还不等它们好好饱腹一顿,一声惊呼就打破了树林的和谐。
“天呐,这是什么!”
康郎捂着口鼻,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反胃感,纵使他平日里时常猎杀动物,但这和看到身首异处的尸体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挪动了一步,发出的声音惊动了那些野鸦,野鸦哪里会怕人,只当是来抢食吃的,都纷纷扬起翅膀朝着康郎嘎嘎的乱叫看着它们黑漆漆的身体沾着血,狰狞乱跳的样子,像极了地狱里馋嘴的小鬼。
“去去去!这鸦还成了怪不成!”
康郎也是挥舞着手里的长弓,想要驱赶那些野鸦,谁知那些野鸦却无动于衷。
“真是邪了门了!”
康郎嘴里骂骂咧咧的,赶不走野鸦便自己连退了几步,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他心里有点担心家中的夫人,可正当他往后退,一道银光却从天而降,带着破风声,划过他的长弓,离他的身体仅差了一寸。
“谁!”
看着人落在自己眼前,康郎心中也是一惊,他还想要后退,脚下却被灌木藤蔓拌住,后退的惯性让他就这样摔了个屁墩,也多亏这个屁墩,眼前人再一次横着挥出的镰刀没砍到他的脖子。
康郎这回是真的吓坏了,爬也爬不起来,竟顺着山的坡度滚了下去,也不知道连滚了多少圈,好不容易停住的他也不回头去瞧,只四肢并用的爬起来,往家跑去。
只听得空荡荡的林子里传来野鸦叫嚣着,腾飞而过他的头顶,不知飞去何处。
而此时的,赢熏正坐在院中,趁着斑斓的阳光,低头不知道在缝补些什么,听到野鸦的声音,谷子衿好奇的从房子里探出脑袋,问道。
“这是什么叫声?”
她没说听起来怪瘆人的,因为总觉得说出来会被身边那人嘲笑。
谷子衿想着,回头去看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上官云澜,她有些担心,毕竟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上官云澜身上的毒似乎还是没有消散。
“应该是猎人惊扰了觅食的野鸦了,叫得有些气恼,就听起来尖锐吓人。”
赢熏笑着解释。
她说完,便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起身朝屋前的小路看去。
“怎么了?”
谷子衿瞧着她这般,便也从房子里出来,跟着踮起脚尖向那看去。
“也不知道何人惊了野鸦,这些野鸦平日见人少,素来如同恶霸一般。”
听赢熏这么一说,谷子衿心中提起了一口气,她暗道,那些北地人不会还在林子里搜索她们吧?
“赢姐姐!”
想到这里,谷子衿急了,她担心出门打猎的康郎,便急呼了一声,想要抬步走到她身边去,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康大哥,可是还没迈步,就被一把拽住。
她回身去看,才发现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上官云澜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她身后。
“康夫人,我去找康大哥,你先回来。”
上官云澜简单交代一句,便将谷子衿拽回了屋内。
“你走路都走不动,怎么去找康大哥?”
谷子衿此时倒觉得自己比上官云澜厉害了,反手就把人也拽住,大声说。
“现在怎么看都是我最厉害,要找也是我去找。”
这边谷子衿话音未落,赢熏已然行到门前,她似乎不是很紧张,只说道。
“无需如此担心,若是那些追杀你们的歹人,康郎熟悉林子,他们倒不可能擒住他。”
听到这话,谷子衿有些惊讶,脱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有歹人追杀我们?”
问完,就看到上官云澜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
赢熏倒是没落井下石,而是笑着说。
“你们两个小姑娘若不是被追杀,怎会伤成这样落难到此。”
谷子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紧张,问了些傻话,但也多亏了她,紧张的气氛在赢熏这笑答和宽慰之间轻松了不少。
只是不等三人再多聊,就听得屋外传来康郎的呼喊声。
“夫人!夫人!”
赢熏听着这声,立时变了模样,没了往日那端庄的样子,两步并作一步,冲出门外,谷子衿和上官云澜也紧随其后。
只见康郎一身狼狈,浑身挂满了枯枝树叶,长弓早就不知丢到了何处。
“康郎!”
赢熏急呼一声,上前迎过康郎,急忙问道。
“怎么回事?”
“林子来了蛮人!”
听到康郎的话,谷子衿和上官云澜对视了一眼,心知那群北地人果然还在林子里搜索她们。
“你可有受伤?”
赢熏焦急的上下查看着,康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说不出什么,只摆着手。
等了好半天,他才缓过劲来说。
“看那些蛮人不认路,我跑了回来,无事无事。”
“无事便好,回房里我给你好好检查一番!”
赢熏松了一口气,扶着康郎就走回房中,边走还不忘边数落康郎的不小心。
谷子衿站在门边看着,心中入擂鼓一般紧张,却不知道做些什么,她在心里盘算了无数种可能,自问了无数遍,如果被找到这里,自己能够保护得了这两位好人吗?如果不能,是不是要亲眼看着他们被杀?如果自己豁出性命呢?
“谷子衿。”
上官云澜冷喝一声,把胡思乱想的人拉回神来。
“怎么了?”
谷子衿愣愣的问。
“走。”
上官云澜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谷子衿就往院外走。
“去哪?”
谷子衿也任她拉着。
“离开这里。”
对啊,谷子衿恍然大悟,如果敌人是冲她们来的,只要她们离开就好了,康家夫妇就能回到以前那平静的生活了。
谷子衿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屋子,还能隐约听到赢熏温柔的声音和康郎爽朗的笑声,不知为何她心中竟升起一丝不舍,如果是留在这里,如果和上官云澜一直这样留在这里,好像不去找青州大门也可以。
“我们……不跟康大哥他们告别吗?”
谷子衿问道。
上官云澜没有回头也没有作答。
这让谷子衿有些失落,在心中暗骂自己,忘了上官云澜是个连亲生父亲都可以杀的人,对这些人,她又能有什么感情。
只是,不等她们行出院子,一声苍老沙哑的声音像是铆钉,将上官云澜震在了原地。
“这是急着去何处?”
看着前方林子里冒出的几个人,谷子衿差点惊呼出声,她认得这几人,这不正是当初成春楼里碰到的那几个农夫?
“我殷国国土,去何处难道还要向你们这些北地蛮人报告不成。”
上官云澜不再往前,她将谷子衿护在身后,直视着那领头的人——古兰。
“呵呵,不愧是那小皇帝养的烈犬,比我们草原上那些狼都刚烈。”
古兰听着上官云澜的话却也不恼,只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看上官云澜有些疑惑,他又补了一句。
“上官大人虽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上官大人,这么多年,我有多少兄弟死于您之手,您的模样我真是片刻未忘。”
“所以你来找我是让我送你去跟兄弟团聚吗?”
古兰一愣,大概没想到上官云澜嘴这么毒,但只一会儿,他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希望上官大人能够如同传闻中一般强,不然倒让我古兰白白期待了。”
古兰话音落地,他身边几人就仿佛得了命令,齐手抽出了腰间的镰刀。
“上官大人留与我,其余人,一个活口都不要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