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哈礼耶猫着身子躲在半人高的灌木后，四周明明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他却不愿打个火把，只是费劲地眯着眼睛辨别着四周。
确定了周围没人，他才猛然从灌木后窜出来，摸索了几下，抓住一条藤蔓费劲地向下拽，随着他的动作，一个木板在他眼前被抬起，一条闪着微弱火光的地下隧道出现在他面前。
他左右环顾了片刻，就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木板“啪”的一声落回地面，惊起地上沉寂的落叶，四散飘落。
这个狭小的隧道看起来修得仓促，不仅四周的土墙还有许多凸起，还非常狭隘，达摩哈利耶甚至都无法直起身子行走。
但他此时却不太在意这些，他极力的缩紧身子，快速的在这个狭隘的隧道里穿行，直到穿出这个隧道，来到一个地下空腔。
空腔里没有旁人，只有几个破旧的木桶，木桶的侧面开了两个孔洞，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是没有任何声响，不知道骗来的孩子是不是都在木桶里。
“该死的，北芒人现在怎么还会来这里，他们应该早就自顾不暇才对啊！”
达摩哈礼耶一边摆弄着木桶，一边嘀嘀咕咕的骂着，他将木桶一个个打开，从其中翻出四个孩子来。
这些孩子都光溜溜的，连块布都没裹，看起来没比依那阿娘的孩子大多少，他们每一个都睡得很香，即使被这样抱起来也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达摩哈礼耶仔细地翻遍了每一个桶，生怕漏掉一个。
他将孩子整齐的摆放在地上，然后开始焦灼的在原地打转，不知道在等什么。
直到月亮过了正空西斜下去，达摩哈礼耶走不动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孩子旁边，说来也怪，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此时怕是早醒了很多次，可这四个孩子却完全没有动静。
眼看等了这么久，该等的人还是没来，达摩哈礼耶急了，他冲到隧道门口想要出去，可又有些担忧，回头瞧了好几次，才咬咬牙，将脑袋拱进隧道。
谁知他一抬眼，就瞧见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你……”
“大人夜安。”
达摩哈礼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吐出半个字，便听到耳边传来带着笑意的招呼声，然后迎面就是一个鞋底向他踹过来，且不说他来不来得及反应，就算来得及，这隧道小他也无处可逃。
只见他嘭地一下倒栽出去，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古兰穆从隧道里钻出来，紧随其后的是谷子衿。
“死了？”
古兰穆侧眼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有些轻蔑的问。
谷子衿横了她一眼，示意不要在孩子面前胡言乱语，她走近达摩哈礼耶，看着他胸口还有起伏便断定对方只是昏迷了。
“没死，昏过去了，带上孩子走吧。”
“我补一刀。”
古兰穆说着要上前，谷子衿却拦住了她。
“听话，眼下杀了他只会激化第戎和我们的矛盾，救走孩子离开这里才是要紧事。”
谷子衿当然也想补上这一刀，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古兰穆倒是不喜欢和谷子衿顶嘴，点了头就去看那几个孩子。
“真奇怪。”她瞧了几眼，说：“这些孩子怎么都不会醒？”
谷子衿听到她的话便也上前来，果然看到几个孩子仍在熟睡，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安眠药的说法，但是看这些孩子的症状确实像是着了道。
“而且怎么会只有四个？按照赞卜的说法，近几年的孩子都跟达摩哈礼耶走了，应该会有2岁以上的孩子才对。”
古兰穆又接着说道。
谷子衿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但现在没有时间琢磨这些了。
正当两人在这瞧着，隧道那头传出了闷闷的木头敲击声，那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意思是时间到了，为了避免被巡逻队或者援兵撞见，惹了没必要的麻烦，所以他们约好了时间，耶律真在上面守着随时提醒和接应她们。
听这声音，古兰穆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冷下声音命令道。
“别琢磨了，赶紧走。”
说着，她将两个孩子直接揣进了自己的外袍里，谷子衿也学着她，两个人扭头就钻进了隧道，离开了这里。
空荡荡的空腔只剩下倒地不起的达摩哈礼耶，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
但谷子衿几人却丝毫没有打算等。
天边最后一抹光线消失，黎明来之前，世界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和黑暗之中，一声嘹亮的锣声却突然划破天空而来。
奥布里一个激灵就从半睡半醒间醒过来，这个锣声他从小听到大，虽然今天的锣声因为铜锣损坏了显得有些闷，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站直身子看向了木屋。
木屋门口依旧是赞卜拿着那个被踩歪的铜锣，只是站在他身边的不是伊老头了，是瘦弱的楚泽。
赞卜的身形显得她更加瘦小，根本没有一点威慑力，但她的眼神却异常的坚定。
“第戎的兄弟们，我们谈谈吧。”
她的声音还是轻柔的，只是多了几分刻意想要摆出的威严，这并不可笑，就像是草原上还学不会嚎叫的小狮子，只不过是没长出鬃毛罢了。
奥布里心里疑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举高镰刀骂道。
“缩头乌龟要和我们谈什么！”
他还要说什么，可话音未落，一道闪光的就从他眼前划过，落在他脚边，这飞箭竟射裂了脚下的石板。
奥布里咽了口口水，抬眼瞧向木屋房顶，那描画着梅花的面具让他从心底感到畏惧。
看奥布里老实下来了，楚泽才开口对他说道。
“我们不是不能离开，只是不愿意同胞屠戮，我们只是求医路过，让给我们一条路，我们不会再回来。”
奥布里听到这，只冷笑了一声，他自以为对方躲进屋里是忌惮他们人多，何况在他心里还有达摩哈礼耶背后那无所不能的神明在给他撑腰，他怎么可能现在放他们走。
他还要用他们领赏，成为寨子的新寨主。
但他终究还是忌惮古兰穆，他怕他直接开口对方会来个杀鸡儆猴，所以他自作聪明的假装仁慈，说道。
“不是我不放你们，是你们惹了神明，要是我放你们走，往后我们的每个孩子都像依那阿娘的孩子一样死去，我们又该怎么办？”
他这话，就是把所有的冲突归结给了依那阿娘和他们，此时仍坐在广场上抱着孩子失神的依那阿娘谁看了不道一句可怜？
“……”
楚泽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依那阿娘，她的心跟着抽痛了一下，一时忘了方才排练时编排好的话语，她想要向谷子衿求助，却不知为何又犹豫了。
看她无话可说，奥布里以为自己的说辞赢了，得意地挥舞着镰刀叫嚣道。
“你们若是乖乖放弃抵抗，我会帮你们跟达摩哈礼耶大人求情的，只要神明原谅你们，你们自然就可以走了。”
他这话当然是胡说，他跟马队的大家本来就不熟悉，若是献祭这些人能够换来第戎的繁荣和自己的权益，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眼见谈不下去，一直在楚泽身边不说话的谷子衿这才上前一步将一个孩子从袍子里抱了出来。
楚泽回身去看她，眼中写满了不愿，却又不得不做。
“奥布里。”她回过头，刻意一字一句的喊出对方的名字。
果然奥布里眼神中闪过一瞬疑惑，他本想问楚泽怎么知道自己名字，但扭头看到赞卜又似乎明白了。
“奥布里，我们确实无心伤害你们，放我们离开，孩子完好无损的还给你们。”
被吵醒的村民越来越多，谷子衿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心软，她筹措了一会儿，抓住孩子的脚踝将其倒吊着举了起来。
看得所有人都紧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夜色虽然黑，但奥布里还是一眼认出了孩子，是月前才刚刚在祭祀上成了意身的莲布玛。
“你，你们！你们从哪……”他本想问从哪找到的孩子，突然又扭头看向了赞卜，大骂道。
“赞卜！你怎么可以出卖你的族人！这些孩子难道不是你的族人吗！你阿爹为了保护族人做了那么多！你这个大傻子都在干什么！”
赞卜被他这一通骂，立时就慌了，铜锣咣当一下掉落在地上，他慌忙地摆着手，大喊着不是的，但其他村民却不肯听他说，只一起对着他一顿谩骂，多难听的话都冒了出来。
“够了！”楚泽一声大吼，打断了这场骂架，她喊得大声，哑了嗓子，但仍然拉高音量大喊道。
“我们只要带着我们的人和货物离开！换你们这十几个孩子不亏！快决定吧！”
奥布里仍不愿松口，他始终还想着拖延，万一达摩哈礼耶大人这个时候回来了，他就还是赢家，但是古兰穆却没了耐心。
她一跃落到二楼的窗台，看着奥布里，冷言说道。
“奥布里，我没有她们的仁慈和耐心，你身后的太阳露出第一缕阳光的时候，我就直接杀掉你们所有的孩子。”
说着，她又向下一跃，稳稳落在谷子衿身边，抬手抢过她手里的孩子，将自己手中的箭抵在了孩子的喉咙处。
她说完，停了片刻，又开口接了一句。
“对了，记得把我们的剑还来。”
也不知道是睡了一夜正巧醒来，还是被古兰穆刺痛，她怀里的孩子突然真的大哭起来，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古兰穆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带着对奥布里的蔑视，奥布里心有不甘，还打算顽抗，他身边的一些年长者不干了，慌忙抢着拉住奥布里，劝他放人。
奥布里身后就是寨子的出口，太阳早已到了坡口的边缘，只不过再片刻就该露出来，他们再拖下去所有孩子都要死了，怎么想都不划算。
“……你们走吧。”
奥布里心有不甘的应了一句，他捏着手里的镰刀，因为太过用力而青筋凸起，但他自己的孩子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