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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何以为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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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惦记着事,次日清晨安陵醒得格外早。

朝露未消,远远望去对面山头云雾笼罩,清风拂过仍不散去。然而这次衣物干燥舒爽,再无潮寒之意,她拍了拍腕上黝黑的珠串,对镜扎起双髻,而后蹦蹦跳跳推开房门。

未料庭院中竟有客人:一老者神采奕奕,满头乌发中掺杂着几缕灰白。他正执炭笔在砖墙上勾涂,手臂随意挥动,无须工具便画出个比人高的整圆。这应该是要造洞门吧?记起郦姜昨日说过的话,安陵快步上前问安,眼睛却止不住地瞥那些不可思议的线条,兴致盎然。

郦姜原本站在老者身边,听见动静回头,对她主动起早很是惊讶,说忙完这阵就到公厨取餐。见她对老者的运笔感兴趣,女郎玩笑着介绍道:

“这位是你蒋少游蒋师兄,专工书画雕刻,在人间是皇家御用的匠师。请他来造洞门,你也是宫里尊贵的娘娘了。”

小孩受宠若惊,赶忙立身肃拜,老者却苦哈哈摇头。

“凡尘旧事何必再提?真按人间辈分算,我怕是能给这小女娃当曾祖父。如今我不过一介初入仙途的晚生,天资愚钝,这些年迟迟没有长进……”

“莫要说丧气话,你发丝已经转黑,假以时日定能得长生。”

他们自顾自对话,安陵一概听不懂,唯有用视线向阿姊求助。郦姜见她茫然神色,像一条可怜兮兮又傻乎乎的幼犬,不禁噗嗤笑了出来,便寻了个由头把她拉到远处,附在耳边悄悄说:

“但凡有仙根,任何人都能悟道修行,无论长幼。不过年长者寿数将尽,若没能在大限之前有所突破,恐怕……”

“那、那蒋师兄?”

安陵神情慌张,郦姜忙按住她肩膀,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

“放心吧,只要更进一步,寿数延长,躯壳便自行返老还童。你瞧少游师兄,面容颇显苍老对不对?但他鬓发由白入黑,说明年岁正在逆转,接下来容颜也会逐渐年轻,说不定哪日就恢复成翩翩少年郎喽。”

听女郎这么说,安陵终于松口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她犹记得初见时朔榕评价她资质平平,若修行之路不顺,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的老妪,还要站在年轻貌美的郦姜身边……一想到那个场景,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太可怕了,谁会愿意亲近又老又丑的妹妹呢?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发奋修炼,力争寿与天齐、青春永驻。

另一边,蒋少游果真是匠心熟手,趁这边姊妹二人说悄悄话的功夫,老者已经沿墨线凿出洞门轮廓,只需再拿铁锸铲除碎砖。安陵自荐上阵,撸起衣袖,六尺木杆掂在掌中舞得虎虎生风,几下捣弄就捣出个圆洞。

“好力气!”

身后凭空出现一句赞叹,三人齐齐回头,竟是玄离揣着手立在树下,似乎已经观摩了许久。郦姜和蒋少游赶忙拱手拜迎,倒是安陵撇撇嘴,屈膝点过头算是见礼。

这庭院属于她,日后也同样属于郦姜,就算是先生也不该擅闯,万一吓到阿姊怎么办?

玄离瞧出小孩不满,什么都没说,而是微笑面对老者。

“这是在改建洞门?打算用什么糊墙?”

“启禀阁主,臣——”

老者开口便是一副谦卑姿态,玄离摇摇头。

“少游,老毛病又犯了。”

“是,阁主教训的是……我本想用白灰刷墙,但转念一想,以前在凡间曾见人用泥浆和面糊把卵石粘于其上,做出的洞门更富野趣,正准备去溪边翻拣。”

“卵石?黄石公近日正琢磨刻一些小玩意,手头雕废的卵石正愁没有去处,你不如找他讨要。”

蒋少游唯唯应声,一抬头,却见自家阁主的目光停驻在低着头、左脚踩右脚玩的安陵身上,心下了然,当即再拜离去。走之前他给郦姜使个眼色,郦姜稍愣,旋即反应过来,托称自己要到公厨取早食,随老者一齐告退。

现在院里只剩他们两个。玄离看向小孩,后者正拄着铁锸立在一旁,灰头土脸,却冲着他满面堆笑,活像条欢天喜地摇尾巴的家犬。他无奈摇头,小孩顿时放下器械站得笔直,补全了方才略过的拜礼。

“先生寻我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望你了?”

安陵嘿嘿傻笑着,手伸到脑后抓一抓脖颈。

“能,当然能!不过先生下次来的时候能不能走正门?每次都悄无声息出现,有点吓人。以后郦姊姊也要来这院中常住,您对她而言毕竟算外人,总归有所不便。”

“你是有多喜欢你的好姊姊,这便护上短了?”玄离故意逗她,“那岂不是只要郦家娘子不在,昼夜十二个时辰,无论你吃饭睡觉还是做功课,我都随时可以来找?”

她啊一声,愣了愣,迟疑道:

“唔……不然呢?”

这次轮到玄离说不出话了,他笑容渐淡,用力点了点小孩的额头。

“没心没肺,哪天被骗去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

安陵哎呦两声,揉着额头眼神四处乱瞟,显然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无奈叹气,转而关心起正事:

“你身体如何,热病可曾再发作过?”

“小病而已,睡一觉全好了。方才做工时感觉有用不完的劲,师兄称赞我壮得像耕牛。”

有了前车之鉴,玄离对她说服别人放松警惕的话半个字都不信,非要亲自把过脉、确认无恙才放心。他操纵一缕灵气注入小孩体内,不禁眼皮一跳,继续沿她经脉运转一个小周天,眼底潜藏的欣喜随着探查深入越发炽热。安陵毫无修为,自然觉察不出他在做什么,只是这次诊脉太过漫长无趣,许久,她忍不住嘟囔一句“先生”。

玄离回过神,松开切脉的那只手,然后抬起来轻轻搭在女孩头顶。

“你体内阴阳均衡,五行俱全,倒是个兼修的好苗子。然而依我之见,初学仙术以独择其一为佳,待学有所成之后,再修习另外四行方可融会贯通。你意下如何?”

“但听先生安排。”

“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曰稼穑。你想先学哪一种?”

这解释胜似没解释,安陵听得懵懵懂懂,正拿不定主意,忽然灵机一动:

“先生主修什么?”

“我肉身先天不足,只能修水行。”

“好,那我也选水。”

玄离彻底收敛起笑意,正容亢色道:

“事关重大,不可儿戏。”

“我没有玩笑,”安陵昂首逼视,“先生乃我之楷模,大丈夫立身于世当如君。”

学我……?这誓言铿锵有力,沾染了孩子气的天真执拗,玄离不得不承认他有一丝触动,仿佛汪洋大海中落入一枚石子;可旋即又想起什么,识海里的波涛像珠贝那样把这枚微不足道的石子卷入其中,便再也寻不见了。他唏嘘一阵,继而指向院中枝繁叶茂的老槐。

“这树向天而生。”

“是。”

他又指向树下萎蔫垂伏的矮草。

“你猜这株是向天而生,还是向槐树而生?”

小孩瞠目结舌傻在原地,几度启齿,最终又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玄离抽出一卷竹简递过来。

“与老槐靠拢得越近越难有生长之机,故树下寸草不生,可惜这株非要背道而驰,以至于永不见天日。此术名为《窥渊》,在通灵阁水属心法中名列首位,那十遍罚抄便用这本吧。至于修习与否,你抄完后自行决定。”

郦姜提着食盒返回庭院,就看见安陵坐在屋前石阶上抱膝发呆,神情恹恹,怀里还揣着厚厚一筒竹简。她走到近前蹲下,略微仰视,这才看清小孩微红的眼睛和撇得像鸭子的嘴角,再结合玄离支开二人的举动,隐约猜到了一些端倪。

“惹阁主动怒啦?”

“或许吧,气到没揉乱我发髻。”安陵发出一声咕哝,“明明只是想更靠近他一点。”

女郎歪歪头,出言劝慰道:

“兴许气他的另有其人,只是心情不佳,拿你撒火罢了。”

“谁,谁啊?”

听见这话,还在生闷气的女孩突然跳起来,凶巴巴瞪大眼睛,整一副要去找那人算账的模样。郦姜看透了她这点小心思,费了很大力气才憋住没笑出来,赶忙咳嗽几声,故作严肃地板起脸回忆。

“嗯……化天阁的文铎仙君昨日来访,闭门谈了许久,据说心殿里面动静还不小,最终阁主竟没有出门送客。唉,他们分明是多年至交,不知怎的闹到这步田地,这两天大家私下都在议论这件事。”

化天阁、文铎,是景衡兄长的师父吗?昨日似乎见过来着。安陵对着几个词有印象,托着下巴思忖片刻,最终决定看在景衡的面子上对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仙君宽容几分,于是收敛起恼怒,仅仅略显不满道:

“那定是他有错在先,否则怎么会惹恼先生这般好的人。”

“是是是,阁主最好了,惹他生气的都是恶人。”郦姜放下食盒,把小孩拽进怀里挠她腰窝,“像你一样穷凶极恶,该罚!”

“痒,别闹了阿姊,好痒。”

安陵咯咯大笑往后躲,好不容易从女郎手下挣脱出来,立刻抱紧竹简笑嘻嘻冲进房中。前脚已经迈过门槛了,她忽然一顿,驻足回身,讨好地满脸堆笑。小孩毫无预兆停下,使得跟在后面的郦姜险些撞到她身上,食盒剧烈一震。

“阿姊,即便我真的惹哪殿掌事生气了,你也不会不理我吧?”

“又说胡话,咱俩院子连着院子,我不理你还能去哪?”郦姜嗔她一眼,催促进屋,“先吃饭,吃饱了我教你练感气吐纳。”

作者有话要说:我更得慢,我有罪,我反思。

但过年期间大扫除整年货真的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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