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千鹤的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之色。这情绪虽然转瞬即逝,但却被罗烨精确捕捉。
只一瞬,却够了。
于是,他用着全身的力气,撕心裂肺大喊起来——
“她叫牧野桐——!!!”
在罗烨大喊的下一秒,一支锋利的箭矢穿着一张燃烧着的符咒,朝牧野桐的后心射去!这支箭的穿透力极强,竟是穿过了牧野桐的身体!
在这一刹那,牧野桐眼中的错愕转化为极端的恐惧。她捂着脸,大声呼喊:“不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只是无论她再怎样尖叫,也没法阻拦纯净的火焰灼烧她肮脏的灵魂。在她不甘的嚎叫声中,牧野桐的身体渐渐被燃烧殆尽。
那个时候,牧野菊的一指给了罗烨灵感。
表明上,她指的是那张没了用处的人皮。但实际上,她指的却是……千鹤一直穿着的那身火红长振袖。
在这里,除了阿冬和玩家外的所有女性,和服上都绣着各色花卉。
绫子的和服上绣着樱花,代表着“牧野樱”。
千织的和服上绣着菖蒲花,是纪念她的母亲菖蒲夫人。她母亲的人偶衣摆上绣着菊花,代表着菖蒲夫人的真名“牧野菊”。
而千鹤……她那身振袖上,绣着大片的桐花。连带着她的发钗上,也坠着宝石般的桐花。
所以,那个时候牧野菊指着这件振袖,就是在间接告诉罗烨等人,千鹤前世的真名,就是“牧野桐”!
在走马灯里,那个老人说的话让他明白了什么。作为姐妹,守护住彼此的名字。这对亲密的姐妹,可能身上都有一个花型的胎记。桐身上的胎记是“菊花”,菊身上的胎记可能是“桐花”。这对姐妹的名字,寄托着她们长辈的期望。期望她们可以守护好彼此。
只是,这对姐妹终究让他们失望了。
看着那绝世美人被火焰烧成一坨黑炭,罗烨的眼里却古井无波。他同情牧野桐的遭遇,也会感叹屠龙之人终成恶龙。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自己。
——有一点牧野桐说的对,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这样的伤口,这样的出血量,没人能坚持下来。
黑色的飞灰随风飘散,牧野桐再无复活的可能。而伴随着她的消散,周围的环境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和风的木质建筑发生了漩涡一般的扭曲,而后如同褪了色的古画一般缓慢消散。等到回过神来,三人周围的环境已经变成了熟悉的幽深密林,而他们脚下,就是来时的小路。只要顺着这条小路不断向前,就能回到雾隐小区。
莫迟迟喃喃道:“这是……结束了?”
她还在发怔,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见影一路小跑来到罗烨身边,看着奄奄一息、几乎是有出气没进气的罗烨,他那张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慌张和无措的神情。
“罗烨!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回去!”
看着焦急的林见影,罗烨咳出一口血,脸上却挂着傻笑。
“你原来……还有这样的表情啊……见影……”
罗烨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只想立刻睡去,却被林见影厉声喝止。
“你不能睡!罗烨!”林见影握住他的手,另一手扶起他的脖子,让他稍微舒服一些,“你睡着的话是真的会死的!”
会……死吗?
罗烨眼底,终究浮现出一抹憾色。他的身体状况他清楚,就算坚持回到雾隐小区,得不到救治,他一样活不下去。
只是可惜……不能再见到叶听雨他们了。
当初明明说好的,要一起活下去找到亲人们……没想到,这才第二关,他可能就要失约了。
不过,没什么好后悔的。
罗烨终于支撑不住,缓缓闭上了双眼。莫迟迟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手足无措。
林见影却抬起头,眼中没了迷茫之色。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好像只要他认定的事,哪怕罗烨堕入地狱,他也要硬生生把他拽回人间。
“你不会死,也不能死,我更不会让你死。”林见影直接将罗烨打横抱起,沿着小路一路狂奔,“你绝对不会死,我向你保证!”
看着头也不回跑向远方的林见影,莫迟迟先是傻眼,而后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她擦干了眼泪,也跟在林见影身后,玩命跑了起来。
今天的林见影似乎被紧急的情况激发出了全部的潜能,哪怕抱着一个成年男性,却还是健步如飞。往日要走十五分钟的路程,被他硬生生压缩到了五分钟之内。
直到他看见眼前豁然开朗,“雾隐小区”重新出现在了视野之内。他离开了小道,回到了那宽广的广场上,就见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个懒散的熟人——北祈。
见到北祈,林见影也顾不得别的,直接大喊起来:“北祈!!!”
北祈被他震耳欲聋的呼喊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他一缕头发,声音都有些颤:“不是,你这小孩干啥啊?大早上想把人吓死?!”
林见影急了,声音忍不住又一次拔高:“你看看罗烨啊!他要死了,你快想办法救救他!”
估计是林见影的外表和以前的淡漠气质给北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这会儿居然能叫出林见影的名字,只是他眼中没有丝毫慌张,反倒是有些无奈又好笑:
“林见影是吧?你仔细看看你怀里那人,他好好的怎么就要死了呢?没这么咒人的不是?”
林见影一怔,赶紧低下头去查看。就发现罗烨气息稳定,脸色除了苍白一点以外再无病态。他胸前那个致命的伤口这会儿已经消失不见,连一丝血迹也无。甚至就连身上原本穿的雪白狩衣也换成了来时方便行动的衣服,除了依旧昏迷不醒外,没有半分异常。
“这……”饶是林见影,这会儿也有些不知所措。北祈一摊手,很自觉解释了起来:
“在游戏里,哪怕你受了再重的伤,只要还能吊着一口气回到雾隐小区的范围内,就能被全部治愈。哪怕缺胳膊断腿,也能完全修复。”他眨了眨眼,笑得一脸戏谑,“看起来这位……罗同学在游戏里受了致命伤啊,不然你怎么急成这样?”
林见影微微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但是等他再抬眸时,好像所有情绪全部消失,又恢复了之前淡漠的模样。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带他回去休息了。”他顿了顿,又看了看身后的小路,发现莫迟迟正喘着气往这边赶,便道,“等那姑娘回来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北祈看着林见影的背影,也是摇了摇头,不知作何感想。
“哈啊啊……哈啊……”
莫迟迟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小区。只是这时候,林见影已经带着罗烨回去了。莫迟迟没看到同伴,只能怯声向北祈询问:“那个……北祈先生,你有看到我的两个朋友吗?其中一个是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另一个受了很重的伤……”
北祈哈哈一笑,简单给莫迟迟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罗烨没事后,莫迟迟终于长出一口气,提着的心也放回肚子里。她又询问了北祈有没有看到叶听雨那些人,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也不急着回去,只是找了个长椅坐下,准备在这里等叶听雨他们。
在这个过程中,北祈也问起了莫迟迟在任务中的细节。莫迟迟留了个心眼,半真半糊弄随便说了说。还顺便问了北祈一句:“我们这样子,算是完美通关吗?”
北祈一摊手,耸了耸肩:“这个不好说,不过你们活了一半出来,BOSS也被彻底消灭,应该能算吧。”
北祈好像对任务破解的细节没什么兴趣,相反,他对罗烨最后从BOSS手里救下莫迟迟、替他承受重击比较感兴趣。
“罗同学真是个性情中人呢。”北祈眯眼笑笑,“他当时应该不知道只要留着一口气就能活下来的事吧?但他还是选择了救你,这样的好队友,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
莫迟迟别过头去,神情有些不自然:“……罗烨确实是个好人。”
而且在这场游戏里,他救了自己的,何止最后那一次?
之前她被千鹤蛊惑,差点自杀时,也是罗烨不顾受伤救了她啊……
想着通关过程中的种种细节,莫迟迟脸上不自觉染上一抹绯霞。
有些异样的、酸涩的情感,似乎在她的心中,悄然萌芽。
莫迟迟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心情更加低落。
在这种地方,活下去已经够艰难了,又怎么能……
莫迟迟还在出神,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
“迟迟?怎么只有你在这里?”
莫迟迟如梦方醒,立刻回头,就发现了有些憔悴的叶听雨。刚刚自己实在是太出神,居然没注意他们已经回来了。
“哎……听雨姐!”
看到熟悉的同伴,莫迟迟终于如释重负,露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