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十三

白蛇州

时值初秋，银杏尚未泛黄，桂子已然飘香，丝丝甜香织成一笼轻纱，安静地笼住整座城市。

和苏离约定的时间是八月十五，霍骁提前两天就到了，顺便处理一些其他事务。他下榻的酒店距离公司不远，步行也才二十分钟。

这天下班后，他没有直接回酒店。月色正浓，他想去白蛇湖畔走一走。

白蛇湖畔人头攒动，都是出来游湖的人。无论是不是节假日，这里永远游人如织。霍骁沿湖走了半小时，觉得有些热，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打算直接穿小路回去酒店。

这条小路不通往任何景点，十分僻静，一眼望去，只有霍骁一个人。一路花木扶疏，霍骁不缓不急地走着，忽然瞳孔一缩，猛地停下脚步——只见一条通体赤红的蛇盘在路中央，身体竖直，两颗乌黑的眼珠子幽幽盯着他。

蛇？

这条小路行人再少，也是在白蛇湖景区内。这样游客众多的景区，怎么可能会有蛇？这蛇有没有毒？

霍骁身体瞬间绷紧，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条蛇，面沉如水，慢慢向后退去。他曾听人说过，蛇一般不会主动袭击人，除非是侵入它的领地，或是让它感到威胁。所以遇到蛇的时候，最忌慌乱逃跑，慢慢后退，运气好的好，蛇可能不会主动追上来。

果然，那蛇没有主动攻击霍骁，却也没有转身离开。一人一蛇就这么对峙着，霍骁头上不禁冒出细密的汗珠，将手臂上的外套紧紧捏住。

忽地，那赤蛇下颌大张，如同离弦之箭般倏然弹起，飞驰向前，瞬间逼近霍骁，蛇牙上幽光冷冽，张嘴欲咬！

霍骁早有准备，抖开外套往前一盖。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那蛇就要咬上手臂，却被霍骁一把兜了满头，在西装里扭作一团，不停挣扎。

霍骁盖住了蛇，手下停也不停，捡起路边石块就要砸死它。谁想那蛇用力一探，竟将西装捅破一个洞，三角形的蛇头赫然钻了出来，嘶嘶吐着鲜红信子，扑向霍骁。

霍骁：“！”

靠！这什么钛合金蛇头。

霍骁心中大骇，急速后退，可已经躲闪不及，眼看毒牙就要刺破手臂，他下意识用手去挡，心中期盼这不是条毒蛇。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间，一道金光急闪而过，稳稳击中赤蛇七寸。

“何处小妖竟敢放肆，我的人你也敢动！”

“啊——”那赤蛇冒出一声惊呼，听着竟是人声。它挨了一下，立刻转头，嗖地一下没入草丛，瞬间就没了踪影。

“算你跑的快。”来人愤愤道。

那声音十分耳熟，霍骁惊讶地转头：“苏离？你怎么在这？”

苏离：“我今天刚飞过来，正好出来吃晚饭。你呢？不是说好十五见面，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有别的工作安排，就先过来了。刚才那条蛇是怎么回事？”霍骁问道。他本以为就是普通的蛇，可是听刚才那条蛇喊的一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苏离：“是条小蛇妖。啧，白蛇州就是蛇多，比朱雀州还多。”

“朱雀州？”

“朱雀妖州嘛……”

青龙魔都，朱雀妖州，白虎鬼城，非人类也是有大本营的。大多数的妖怪都喜欢定居在青龙都或朱雀州，蛇妖算是一个例外，他们喜欢白蛇州，自然是因为白蛇娘娘的传说。

因为蛇妖汇聚此地，其他妖族很少见，整体妖族数量比起其他城市还要更少一些。当然，无论在哪，妖族数量和人类比也只是一个零头。

苏离没有解释太多，直接把霍骁拉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还好吧？”

“还好，你出现得很及时，我没有受伤。”

苏离抱怨道：“也不知道这条小蛇怎么回事，都快中秋了还出来乱跑，他家大人也不管管。”

十五之夜，万妖拜月，那几天所有妖魔鬼怪都蠢蠢欲动，一些道行微末的小妖更容易失去理智，随意攻击人类。所以每到十五月圆之日，都要把小妖怪留在家里，由家长看护。平时这个时候，这些小妖怪全宅在家，根本出不来。谁能想到这里居然有条漏网之蛇，差点把霍骁给咬了。

“白蛇州蛇多，这两天又是十五。你最好不要走夜路，也不要一个人去草木太茂盛的地方，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苏离不放心地叮嘱道。

“我知道了。”霍骁诚恳道，“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真的非常感谢。”

苏离笑起来：“干嘛，救命之恩你要以身相许吗？”

“……你在胡说什么！”

苏离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的啦。我也不用你以身相许，以钱相许就可以啦。”

霍骁：“……”

苏离又问：“你现在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我要回螣蛇酒店，就在白蛇湖旁边，麻烦你了。”

“这么巧，我也住这一家。”

“不巧。你要拍的《经典新挑战》，赞助商就是螣蛇娱乐。我特意让人安排节目组入住这家酒店，这样我们十五见面比较方便。”

“……原来是金主爸爸，失敬失敬。”

出了刚才的事，苏离当然不敢让霍骁一个人走回酒店。他与霍骁一同回去酒店，两人并肩走在青石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天上一轮明月皎皎，月华如水洒落人间，湖畔的青石路上仿佛流动着粼粼波光。

路上，霍骁思来想去，纠结许久，柔肠百转，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忍着脸上的热意，轻声问道：“你刚才说，我是你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身上有我的精血，带着我的气味，就像是我给你一个标记。其实就有点像狗狗……咳，那什么……”苏离尴尬地轻咳一声，笑容略有些不好意思，“……圈地盘的行为。就是告诉别人，这块地我圈了，你们过来就是挑衅找打。”

霍骁：“………………”

所以他就是根被……的电线杆吗！

被苏离这么一形容，霍骁心头那些微妙的缠绵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情绪瞬间就飞到爪洼国去了。脸皮儿也不烫了，只剩一脸的冷漠：“哦，原来是这样。既然我已经是电……我是说，既然我已经被你标记了，那条蛇为什么还会攻击我？难道是你的标记一闻就很弱，没有震慑力？”

“我的标记怎么会弱！”苏离怒道，“那肯定是因为蛇都是三角头，脑仁儿小，分不清强弱，才敢来挑衅我！”

霍骁：“你这算是种族歧视么？”

“哺乳类当然可以歧视爬行类的智商。”苏离歧视得理直气壮。

霍骁：“……”

苏离又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妖怪的世界自然也有自己的规则。按照规则，妖族决不可随意对人类出手，刚才那只小蛇妖犯了大忌。我会联系白蛇州的负责人惩戒他，查明缘由，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霍骁点头：“谢谢，那就拜托你了。”

“不过，你也不要因为这样就对妖怪失了警惕心。早年没人管的时候，妖怪们可是会捕猎人族为食的。现在肯定是不能吃人了，但还是会有妖怪伤人的事例。毕竟妖族自兽类修炼而来，就算修成人形，还是有些野性难驯。”

“不是所有妖怪都像我……我身边的阿玄，还有御三花那样，习惯亲近人的。你以后要是遇到疑似妖怪的人，最好还是要远远地避开。”苏离苦口婆心道，“妖怪可不是你们幻想的那样，可可爱爱，人畜无害，只想和人谈恋爱，善解人意还善解人衣。”

什么鬼？

霍骁：“我从来没有幻想过那种东西！”

“哼，没有最好。”

说到御三花，苏离忽然想起来：“对了，后来御三花有没有给你寄账单？”

“寄了，它要了些猫罐头，我都送过去了。我还额外给御猫联盟捐了一笔钱，资助故宫御猫绝育。”

苏离：“……”

霍骁看他表情不对，问道：“怎么了？”

“你以为御猫就是住在宫里的猫……其实吧，故宫是旧时皇族所居之处，位于龙脉之上，风水极佳。那些御猫住在宫里，修炼比大多数的妖怪都快，故而许多御猫都开了灵智，修得妖身。比如之前照顾你的三花猫，我身边的阿玄，都是御猫出身。

成妖之后就可以起名，他们一族皆以御字为姓，花色为名。所以那只三花猫就叫御三花，阿玄以前叫御大黑，他嫌土，就改成了御玄，说是听上去更有逼格。”

霍骁惊讶：“原来他们都是御猫。那花色一样的猫怎么办，不是撞名了？”

“大黑，小黑，阿黑，黑黑；大花，小花，阿花，花花……就这么叫呗。能开启灵智、拥有名姓的猫妖毕竟是少数，暂时还没到名字不够用的时候。

修成妖身后，有些御猫妖去了别的地方修行，比如阿玄，现在就长住青龙都。更多的还是像御三花一样留在老家，玄武京就是他们御猫一族的大本营。那个御猫联盟，其实就是他们自己组织的，开了灵智的御猫妖的联盟。

他们平时住在深宫，有专人喂养，吃喝不愁。找你要猫罐头，应该只是想要点零食换换口味。”

苏离看着霍骁，脸上表情一言难尽：“你可真行，人家费心费力照顾你，你居然恩将仇报，捐钱断人家的子孙根，想让人公猫变公公。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霍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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