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刑台阁,霆霆雷劫音。
雷刑台下,众仙云集。
“风月上神受罚,众仙都要出席以示惩戒,为何没见到天相星君?”
“听说是行动不便,朝会日日都迟到,干脆什么都免了。”
“就算是瞎子也可以用灵力探物吧,不至于连门都出不了。”
“灵力低微呗,左右不过是个挂名的星君,有他无他没什么区别。”
长珏站在众仙前列冷眼看着,无视周围人有意无意的窥探。
一百雷刑很快就结束了,众仙纷纷散去,也不见平日里与风月上神交好的几位前去探望,唯有战神将人扶下了雷刑台。
长珏缓缓向天府宫走去,他不用看都知道彭泽水君跟上来了,这一幕跟前生一模一样。
彭泽水君名唤卿彦,与卿婳师出同门,嘴上说着关心师妹,藏着的心思又那般明显。
已经记不清他当时说过什么,无非就是为了卿婳,试探敲打一番。
看着都烦。
卿彦自身后追上,也不拘礼,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天府星君,别来无恙啊。”
“天界皆知本神带病在身,元神有损,彭泽水君这是在挖苦我吗?”
“啊?”卿彦虽然喜好四处结交仙友,但和一向深居简出的长珏并无多少交情,依稀记得是个极为温润好说话的人。
怎么百年不见,变得这般夹枪带棍的。
“水君有何指教?”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卿彦也收敛起了轻慢的样子:“指教倒不敢,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位星君。”
“谁?”心中隐隐有感。
“天相星君。”
大概是因为长珏今生和卿婳没什么交集,卿彦也有了变化。
“那你便应该直接去找他。”
“我去了天相宫好几次都没见到人,比那空了几百年的玉衡宫都荒凉。”
是啊,因为他在我家。
“朝会也不上,宴会也不来,这人神出鬼没的,要不是卿婳惦记,我都怀疑有没有这个人。”
长珏心中忽然一紧,下意识的问道:“惦记什么?”
“自百年前卿婳上天界拜寿归来,修炼越发努力,说是在天界结识了一个小星君,她也想早日晋封上神。”
“……”
一个两个的,都来惦记这小瞎子,心中越发烦闷。
“不熟。”
“不对啊,卿婳明明说……”
“彭泽汛期将至,水君有这些心思还不如用在公务上,省得水神他老人家日日劳心费力。”
长珏说完,也不管身后人是什么表情,径直离开了,心中莫名的烦躁急需要什么,说不清道不明。
一路景象变换,遇到的仙家越来越少,南斗衰弱凋零,住处也越发清冷。
直到步入天府宫,见到熟悉的满目苍翠,熟悉的一抹素纱,如寒潭氤氲下的山岚霜雪。
“仙上回来啦。”
统统漾作初春胜景,冰雪也消融。
“嗯。”烦躁退去,不自觉的勾起唇角。
长珏缓缓向前走去,却在瞥到石桌上摆着的糕点时,蓦然止住了脚步。
有人来过。
天府宫虽然清寒,但身为星君的待遇倒不会缺,尤其是他称病的这百年,天帝对他的关怀多了不少。
神仙本不需要进食,再精美的膳食也只是尝尝味道而已,他对这些东西一向没什么兴趣,但天帝的恩典又不得不收。
微岚偶尔会用一些,多是挑些辣的东西,几乎不会碰糖糕之类甜腻的点心。
这是他百年间朝夕相处下留意到的。
那玉碟里明显少了好几块,是卿婳?
她喜欢甜的么。
不过百年,竟然连她的喜好都记不清了,不过卿婳倒是很像会喜欢这类东西的人。
“今日可有仙家拜访?”
“不曾。”
撒谎。
长珏缓缓来到微岚对面坐下,随手拿起一块糖糕放入口中,淡淡的桂花香气,软糯香甜入口即化。
“怎么了?”微岚察觉到他的变化,思索片刻后问道:“可是今天遇着谁了?”
“这糕点太甜了,腻得很。”
“我沏一壶浓茶,配着正合适。”
撒谎!
长珏轻轻的笑着,心口只感到丝丝寒意,意识仿佛抽离了身体,他听到自己平静如死水一般的声音。
“好啊。”
——
天府宫的夜晚更加清冷,暗炉中的檀香静静燃放,青烟袅袅,衬着案几上的水色轻纱。
轻纱还未织完,修长的指尖灵力流转,清冷的月光似凝成实体,与薄云穿插,交织。
长珏静静的看着,鬼使神差的缠上自己的一丝灵力掺进去,心底藏着一丝未知名的惶恐,似清晨的朝露般不易察觉。
往昔如泡影浮现。
【“感情,最经不起算计。”】
是你的话,会怪我吗?
可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偏执也好,算计也好,便是有诸多缺点,方造就成这样的一个我。
你会想要什么呢?
轻纱织成带,握在手中微微凉,乍一看只是普通的水色轻纱,换个角度再看又有淡淡的星辉流转。
长珏自嘲一般轻笑,本就是一无所有。
我在怕什么?
——
仲春时节,长珏和微岚相伴来到人间,其实一开始他是拒绝的,奈何就是有人撩拨。
“一朝一夕都是胜景,山海星辰皆看过,方不负韶华呀。”
于是就被拐出来了。
此时正值花朝节,凡间多以祝神庙会敬拜花神,女子戴簪花赠花胜,文人雅士亦会邀上三五知己,赏花饮酒,踏青出游。
小贩走街串巷,人群熙熙攘攘,抽花签逛花市,好不热闹。
长珏习惯了经年累月的清冷,蓦然身处闹市反倒有些不自在,看着拥挤的人群有些担忧:人这么多,他俩会不会走散。
正犹豫间,忽然感到左手一阵温凉,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上来,心跳一阵加快。
“做什么?”
“人多,我怕你走丢了。”
“荒谬。”
微澜今日换了一身藕色长衫,衬得更温纯稚嫩,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软糯糯的:“是小仙目不能视,怕自己走丢了,仙上可以牵着我的手吗?”
耳根一阵热热的,长珏轻咳一声:“青天白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衣袖够大,没关系的。”
这人怎么就能一脸无辜纯善,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