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小区热搜

但是，刚开始王彦妤把考进艺校附中的消息告诉林默的时候，林默是很有些羡慕跟敬佩的，因为头一次看到身边的人因为强大的意念支撑着行动，付诸现实，还及时得到了理想的回应，王彦妤得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刻，林默觉得王彦妤是有天分的。

虽然这样出于本能的善意观点，在不久后的此时，在林默映像里，随着王彦妤反常的暂时失联立刻变为充满酸腐气息的鄙夷，但是林默不得不承认，王彦妤背着家里擅自报考自己心仪的初中，偷偷参加考试，并且顺利通过，在林默看来，简直就是一段像童话故事一样的际遇。

相比之下，林默被家里人像嫌狗屎一样被积极地送往偏僻的寄宿学校，这样大相径庭的遭遇，难免让林默觉得，面对崭新阶段的学习生后，王彦妤早已沉浸在新环境的欢乐中，从而自然而然地忘记了林默这个从前一起上下学的伙伴。

林默的妈妈得知王彦妤考上附近有名的艺术附中后，曾一反常态地小心翼翼在王彦妤来林默家里玩耍时，试探地询问过王彦妤在考试前做了哪些准备，从前又提前培养了哪些兴趣爱好。

结果，王彦妤的回答就像林默一如既往了解的那个小王，天马行空，答非所问，指北走南。

训练，不存在的，提前打招呼，没有想过的，天赋异禀，在王彦妤身上，更是丝毫看不出的。

林默的母亲从孩子单纯的回答中，确信了孩子的考中确实有太大程度的偶然因素之后，林默的妈妈就不再打扰两个孩子的相聚了。

林默的母亲向来对行之有效的方法趋之若鹜，尤其是可以反复试验并验证的那一种，王彦妤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偶然成功不能称其为范本，因此也就没有了继续挖掘并寻找复制途径的可能。

林默觉得自己的母亲在很多方面时常抱有一种迷之沉醉，比如王彦妤考上艺校附中这件事情，即便可以效仿，难道竟要把胖乎乎的林默也塞到那个充满人精的地方，培养成为相声演员吗？还是捧哏的那种。可惜林默虚胖得其实平时连一句长些的话说起来，也要中途喘上好几次气。

林默的奶奶也会对追星女孩刮目相看，就比如也得知王彦妤如愿考上有名的艺术附中，王彦妤的名字闪现在学校网站的录取名单上的时候，虽然只是一串代码加上一个大多数人不可能知道代表谁的名字。见着自己孙女朝夕相伴的小伙伴人生第一步踏出去，便走到了理想的道路上，仅凭这一点，林默的奶奶也足以从此对王彦妤另眼相待。

尽管王彦妤其实还是那个一样的王彦妤，不过外界的肯定，似乎无形给她增加了许多筹码跟底气，以至于等待进初中的整个暑假，每次王彦妤去林默家，林默的家门比以往打开得都要迅速得多。

大概女人对关于艺术的一切事情，有种天生的向往钦慕与下意识的认可跟同化感。那就好比从前王彦妤满脑子的明星、潮流，说得天花乱坠、唾沫横飞，旁人也就看热闹一样，嗯呀几句，应付了事。可一旦王彦妤当真往那个一直感兴趣的方向迈出实质性的脚步，并且取得初步认可之后，身旁的人便再也不觉得这仅仅是一个女孩子异想天开的事。

艺术附中的校报上刊登了一张迎新晚会的照片，鬼使神差的，王彦妤作为一个路人甲，莫名其妙成了十多个受访新生中的一个。

王彦妤的照片赫然出现在小区例行收到的各类纸质媒介中，林默的奶奶平时比较闲，理所应当成了第一批中率先得知这则消息的一个，虽然纸质版的报纸有限，但丝毫不影响印着王彦妤照片的报纸截图迅速在业主群以及家长群里传播。

王家万万没想到，孩子上个初中，竟一下让全家上了小区的“热搜”，从此邻里非路人，王家或仍旧有许多不认识的业主，但从此，小区里少有不认识王彦妤跟她们家的了。

这样的高光时刻如何得来，王彦妤悄悄告诉林默，那天学校记者的镜头原本明明对着她旁边另一个女孩子，可眨眼的功夫，那女孩子溜了，镜头下的众新生，王彦妤便成了被采访的其中一个。

毫无逻辑跟道理可言，大概因为接受了学校采访，师哥师姐们赠送给王彦妤一张小型演奏会的门票作为配合采访的感谢，瞟一眼票价，将近四位数，还没有正式成为初中生的准小学毕业生不禁咂舌。

林默说那个原本要接收采访却溜走的学生若事先知道这一出，一定肠子都悔青了，王彦妤却认为那个溜跑的学生大概不但不会后悔，反而会因为如愿以偿躲过一劫窃窃自喜。

从何推断，王彦妤无从考据，仅仅是一种感觉。

又是来无影，去无踪，让人永远琢磨不透的“感觉”，林默发现王彦妤越来越喜欢提起感觉这个词，偏偏正是林默越来越反感跟陌生的一个词，又不是什么迷信、算命的，成天这感觉，那感觉，结果是个啥，林默依旧一无所知。

这种耗费人大把时间，花心思琢磨，大多时候又毫无所获的交流方式，让林默本来经常失眠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随后，她尽量迅速寻找跟王彦妤进行有效交流的新方式。

用一个玻璃罩，罩在那里，林默这样评价自己选择的策略，就像对待许多自己尚不能理解或者完全解释的事物，用一个意念中理想的玻璃罩罩起来，尽可能地保留事物原本的模样，呈放在那里，等到失眠的晚上，或者很久以后，依然失眠的晚上，随时取出，观察品味。

虽然林默不确信这种方法对于自己这种资质的记忆能力是一个多大的考验，也许根本不用等到多久的以后，其实林默自以为意念中的玻璃罩，隔天或许就已经带着里面的内容物一起消失殆尽，在它们的主人压根就不再记得的情况下。

于是无法理解的存在过，变得就像不曾存在过。

这个代价，是林默不得不坦然接受的，就像她不能改变爸妈的主意，要来这个监狱一样的学校就读；就像她必然为王彦妤实现自己的目标，而同样发自内心的高兴；就像她不应该吵醒所有熟睡的室友......

如果遗忘是一件必然的事情，那也只好让其自然发生了。尽管如此，王彦妤还是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理解王彦妤发出的那些令人越来越匪夷所思的信息，就像结果极其危险的易燃易爆品，又或者是一触即碎的易碎品，总之再小心翼翼也不为过一般。

所以，其实林默也潜移默化地被王彦妤影响了。

“小心翼翼”，虽然王彦妤丝毫不知道这从何而起，但是失眠让她学会的轻手轻脚以及不打扰他人的习惯，无形中倒是给了她一种按部就班甚至驾轻就熟适应这种“小心翼翼”的优势。

文：刘席聿修订于2023-02-22